笔翠小说 > 都市小说 > 童心未泯 > 第五章
    童心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是痛,尤其是头部,她困难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很快的,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日式房间里。

    原木地板擦拭得异常干净,四周一片死寂,连空气中散发出的味道都很不一样。

    天哪她是不是在做梦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听到拉门后似乎有声音,她站起身,用力拉开门,随即又感到一阵天昏地暗。

    在失去意识前,模糊中,她看到一名妇人说着连串日语,然后,她再度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的头已经不痛了。

    她发现自己换上了一件白色和式睡衣躺在,房外好像还有另一个房间,似乎聚集了许多人,正用日语热烈的讨论着什么事。这是另一个梦中梦吗

    她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痛感很真实,不是梦。

    那是不是表示她是被人抓来这里的

    不安和恐惧像厉鬼的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害怕得躺在不敢动弹。

    门忽然被拉开,一道人影迅速向她逼近;她紧紧闭着眼睛,想故作镇定,不料四肢却抖得更厉害了。

    原本说着日语的男人轻轻笑了起来,坐在床沿仔细看着她,改用中文说道:“大哥,看来我们的朋友醒了呢。”

    听到他这么说,童心以为这里有她认识的人,赶紧张开眼睛,不意却看到一个粗犷的陌生男人,他眼里饱含笑意的说着:“喔,她看来快哭了呢。”

    在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之际,只见坐在床沿的男人被人挥了一拳,身子一歪,她便被人拦腰抱起。

    她惊疑的看清抱着她的人,不禁叫了出来:“也许”

    龙邵夫对她注视了片刻,随即将她抱出房间;那时她才看清楚房外是一间小客厅,里面坐了一个表情严肃的老者和一个美艳的妇人。

    龙邵夫让她在自己身旁坐定。

    此时,那粗犷的男人也走了出来,狠狠瞪了龙邵夫一眼之后才落座。

    老人望着龙邵夫。“我要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我是医生,不是黑社会的人,而且我也不是日本人,让我接掌你的事业,岂不显得不伦不类”龙邵夫以锐利的眼神回看老人。

    美艳妇人闻言,一脸惊吓的看着龙邵夫。

    老人面无表情,愣愣的看向另一个男人。

    “森田武治,你是混黑社会的,你告诉我,你把这个女人弄来日本到底想怎样”

    “外公,卡桑,在寻找大哥的过程中,我发现她曾救过大哥,善良美貌兼有之,如果您们同意,请准许我和这个女子交往。”

    森田武治颔首恭敬的说,脸上表情却是全然的不在乎。

    龙邵夫拿起桌上的酒往森田武治脸上泼。“你这个拙劣的小人”

    老人大吼:“住手”

    老人站起身,怒视着龙邵夫。“既是黑社会,又何必满口仁义道德。我让你接手,也是希望你能把我的事业带到另一个层次去,减少打打杀杀的;既然你不肯,那这个女人也就只好让武治以他的方式处理了,我总不能为了这个女人而把武治送到警察厅去吧”

    龙邵夫双手抱胸事情看来再明显不过,这一老一小早挖好坑要他往里跳;一个是外公,一个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他不知道这该不该叫做宿命。

    他锐利的眼神像刀刃,闪着寒光劈向森田武治。“你听着,她是我的女人,你若是敢动她,我会让你后悔曾这么想过。”

    接着,他转向他的外祖父小林泉之,用种遥远疏离的声音说

    “我同意用我的意志来换取这女人的自由。现在,我要你以一个身为男人应有的尊严许下诺言,承诺自此刻起绝不再以任何卑劣的手段来为难她。”

    小林泉之细长的眼睛注视着龙邵夫,两人四目交对,仿若交换某种信息,最后老人缓缓说道:“好,我答应你。”

    龙邵夫对老人说:“我要先回屋久岛。一个月后,我会到你的办公室报到。这段时间,请不要打扰我。”

    说完,他对老人鞠躬,拉起身旁的童心往门外走去。

    对童心而言,这一切像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混沌噩梦,而也许是她唯一赖以存活的光源。

    当他们搭飞机往他口中的屋久岛上时,她原有许多疑问想当面问他。

    包括她为什么会一觉醒来就在日本。

    包括屋内那些人为什么要把她抓起来。

    可是当她转头看到他闭着眼睛、眉头深锁,看起来像是在设法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时,她硬是将自己的疑问压下,因为他痛苦的样子让她看了很不忍。

    她拿出湿纸巾,帮一脸苍白的他擦拭额头上泌出的汗。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她,以疲惫不过的声音说:“我没事。你睡一下,不用管我。”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她怎么睡得着呢

    可他是对的,她根本帮不上忙,不如照他的意思,假寐一下也好,至少别让他为她心。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却仍偷偷的留意着他的状况。

    他们没有再交谈,两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下了飞机。

    有个穿着整齐的中年人来接机。

    上车前,龙邵夫仰头深深吸了一口这里特有的清凉空气。两人上了车后,他转头对童心一笑。“我有惧高症,回到地面上就好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坐船”她不解。

    “搭飞机比较快。在福冈停留得越久,对你越不安全。”他解释,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他很快便转过身去。

    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是没有情绪的,乍见他眼里的情绪起伏,她敢肯定,他们之间有的绝不只是萍水相逢。

    “我家到了。”车子一停,他马上说。

    穿过满是碎石铺路、四周种满杉树的小小院子,出迎的是一名穿着白色连身围裙的中年妇人,她对龙邵夫行九十度的鞠躬礼。

    进门后,三双排列整齐的木屐排在木屋的玄关处。

    龙邵夫让童心坐在和室的桌子前,不久,有人来上茶,泡茶的是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孩。

    “这位是郑子秀。”龙邵夫介绍着泡茶的女子,然后继续说:“帮我开车的是郑清木;我的管家是他的妻子,叫王满,你叫她郑嫂就可以。他们是华裔,都会说中文。”

    童心对他们点头,“你们好。”

    “童你好,欢迎来到屋久岛。”郑清木很客气的说着。

    “子秀,请你带童去她的房间休息、泡汤,晚餐我们吃火锅定食。”他交代完,即起身走进屋内。

    童心跟着子秀走到澡堂,随口问:“你们跟也许,哦不,是龙先生,很久了吧”

    “是。我们是惟一被博士允许跟在他身边的人。”子秀的笑容不脱稚气。

    从童心这个角度看去,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比了个“退”的手势。

    亮晃晃的光点连同人影很快就消失。

    “你这个嗜血的、毫无大脑的笨蛋,千里迢迢来就只为了告诉我你心底那深层的恐惧吗”那声音听来懒洋洋的。

    童心认出那是龙邵夫的声音。

    “骸我有什么好恐惧的。我杀了你不就得了。”森田武治说。

    童心闻言,倒抽了口冷气。

    “你手下的见解是对的,你该在台湾就把我撞死。现在,你以为你还有那个机会吗”

    “当然要杀你太容易了,只是我不愿太慈悲,让你那样痛快死去。我要亲眼看见我的剑从你的腹部刺下去,看着你的错愕、痛苦而绝望的眼神,在我面前缓缓倒下。为了享受这一幕,我才留下你这条烂命。”

    “是恐惧让你坐立不安,远从福冈飞到我这里来吧你的确该怕。一个月后,我接下会长位置,我会把你的毒品生意和所有女人的买卖都收了,然后和你划清界犀让你独立门户。不出一个月,你就会死在仇家的手上。”龙邵夫愤然得像是在陈述着别人的事。

    “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森田武治咬牙说完,突然拔剑往龙邵夫胸口刺了过去。

    龙邵夫拿起竹剑,从容的隔开武治招招直刺要害的凌厉攻势;最后他往前一跨,大喝一声,手中竹剑已紧紧抵着武治的左胸口。

    森田武治当然知道自己输了,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龙邵夫是他母亲婚前和一个台湾男人生下的私生子;他,森田武治,才是母亲小林富美子和父亲森田建一惟一的婚生子。

    论家世,森田家曾是武士家族,而他父亲为了要帮外公小林泉之的赌场扩大板块,在一次火拼的打斗中受伤死去。

    可是外公和母亲的眼里向来只有龙邵夫,让他练习赌术,让他成为组织里的精神领袖,可是龙邵夫这有感激过谁吗

    他不曾为这个组织流过半滴血汗。

    他冷傲的眼里压根唾弃他们的黑道身份;他自视清高的去从医,然后站得远远地,傲然的看着他们这些人。

    如今外公竟要将黑泉会社交给这样一个冷血的杂种。

    他不服

    他死都不服

    是谁说过,龙邵夫的武术在他之上的

    是谁说,他打不过龙邵夫的

    他露出一抹冷笑。

    在寂静的园中多出一声响之前,童心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冲出来扑在龙邵夫身上,替他挨了一。

    血从她洁白的衣服上渗了出来,像一朵殷红的牡丹,迅速染红了雪地。

    龙邵夫抱起起她往屋内冲,森田武治愣了半秒,随即火速往屋外逃去。

    龙邵夫连夜紧急为童心动了手术,在爆裂、满是血红液体的血管中找寻那颗子弹,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纠缠了他整晚,让他一度没法控制那不停的手,直到手术结束,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他这才脱下手术衣,坐下来喝了一杯水。

    他觉得自己好像虚脱了一般。

    就算是跟在他身爆她也不见得能得到保护,这是他最新的体认;她会成为别人拿来要挟他的工粳他很清楚被人利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当人失去了利用价值时,下场通常很凄惨。

    他不想她有那样的遭遇,连一丝丝可能都不许。

    童心醒来,发现背部疼痛异常,然后她想起了森田武治掏出的那一幕

    也许呢

    他是不是没事

    “也许”她焦急的唤出这个名字。

    “我在这里。”话刚落,他已出现在她面前。

    童心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他,随即露出一个孱弱的笑容。“太好了,你没事。”

    他心悸,没料到她会这般心紧他的安危。

    感动吗他说不上来。

    只觉得她太傻,如此轻易就对别人付出关心,不知将来会不会换来伤痕累累

    无论如何,以后的那些事他都不会知道了,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分开;眼前要紧的是尽快医好她的伤,将她安全送走。

    “你又救了我一次,但我不想谢你,因为你又干了一次傻事。我的生命真的不值得你拿命来换,幸好森田武治的法不好,你才没伤到内脏。我已经把子弹取出来,因为麻醉药效刚过,所以你现在可能会觉得疼痛。你现在深呼吸看看,是不是会痛”

    童心,心里却有点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虽然还是一样冷冰冰,但她听得出来,他话里有很多的关系。

    他接下来的动作更让童心相信,他是在意着自己的。

    他搬了另一套被褥放在她房内榻榻米的一角,帮她打针换药,在她偶尔睡醒的午后,她还曾亲眼看见他在插花。

    那是种日式的插法,不同于西式插花的热闹抢眼;姿态优雅的树枝、几朵小花的组合,却有种意境悠远的味道。

    “原来你也会插花啊”她躺在问。

    “子秀说,房里放点花会比较有生气,所以我在院子里采了些花,随意插插。我插得还可以吧”

    “嗯,很不错。”

    见她困难的想坐起来,他走到床爆“我来。”

    弄好靠枕,再将她抱起来,小心的靠着的枕头。

    “饿了吧今天可以进食些清淡的食物。这里有杂志,你翻翻,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他把一些当期的台湾花卉杂志小心的放到她手上,出门前还打开窗子,让阳光照进房内;随着那清冷空气流进室内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

    她抬头,正好看见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拉门间。

    一个月后,她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时候,她会不会想念他呢

    到时候她记得最清楚的将会是什么事呢

    他的背影

    还是他插花时专注的神情

    离别后,他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她

    她摸着手上崭新的杂志,心不在焉的低头看着那些美丽的花朵,不觉有些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