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府。后院。
小花厅内,香茗、早点已摆上桌面。一位仪态端庄、丰腴圆润的中年美妇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美目微闭,眉头微蹙,似在小憩养神,更似在思考着什么。
中年美妇正是蔡夫人。蔡夫人是那种波大且有脑的睿智型女子,这样强势的女人不是普通男人能驾驭得了的。
伺候孝哥儿的那对俏丽双胞胎正忐忑不安地讲述着昨晚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未曾放过,她们伺候夫人多年,知道夫人不好糊弄,越具体越细腻越好,夫人需要通过这些细节作出判断。果然,蔡夫人那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嗯,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紧要关头还能抽身而退,当真是难得,好一位品行高洁的男儿”蔡夫人自言自语了一阵,随后道:“琥珀,葳蕤,你们姐妹俩辛苦,待会儿到前院管事那边各领五两银子和两端金缎吧。”
“奴婢谢谢夫人”孪生姐星妹琥珀、葳蕤乖巧异常,盈盈拜谢,而后回到蔡夫人两侧,垂手而立。
“夫人,侄少爷到了。”这时,一位丫鬟进来禀报。
“快请”蔡夫人道。
不一会儿,只见一位俊伟少年随那丫鬟进了花厅,他快步趋前,恭谨地下拜道:“侄儿孝哥儿前来给姑母请安。”
“好孩子,姑母跟前无需多礼,快起来,咱们姑侄俩一起用些早点。”蔡夫人站了起来,将孝哥儿扶起,并亲切地牵着孝哥儿的一个手儿,赞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孝哥儿一番,当看到孝哥儿眼神清澈无邪,无限孺慕地看着自己,就是有些面嫩,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不禁莞尔一笑道:“青涩未褪,璞玉一块,果然清纯难得”
“侄儿在太师府时,常常听到老安人和帝姬提及姑母的才华,府里的一众管事、丫鬟、仆人都对姑母赞不绝口,或称赞姑母美绝天下,或赞姑母最念故旧,每逢年节或好日子总有打赏,即使出嫁后也不忘太师府。”孝哥儿道,大打亲情牌。
娘家的人和事,是最容易让女人亲情泛滥的话题,也最容易拉近双方的距离。这些自然都是孝哥儿瞎掰的,但蔡夫人却当真且特别感兴趣,看向孝哥儿的目光更加温柔、亲切。
“姑母好长时间没与老安人和府里一众亲人相聚了,也怪想念他们的,姑母是女子,无法像几个哥哥们一样撑起这个大家族,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希望能分担一些责任,每逢父母生辰,作为女儿的,怎能不献一份像样的礼物讨父母的欢心呢,这不,姑母正催促着你姑父赶紧落实太师的生辰纲呢,太师虽说位居高位,但也得打点宫里的内侍和军政权宦,真不容易啊。可有人就是不理解,百般诋毁太师,甚至还找碴,更有一般亡命山匪多次拦截辛苦筹集的生辰纲。”蔡夫人感慨地道。
“咳咳,是啊,太师也有太师的不容易,这岂是外人能够理解的,前几趟生辰纲虽然打水漂,但太师和老安人一定能感受得到姑母的一片孝心的,姑母当放宽心怀才好。”孝哥儿安慰道。
“谢谢我儿的宽慰,还是我儿知道姑母的心。姑母并不糊涂,如今咱们蔡氏一族看似光鲜,实则如履薄冰,稍有疏忽即全盘皆墨。而太师身边那一般投机的小人只会谄媚逢迎、蒙蔽糊弄,打着太师的旗帜做下许多招民愤的事,一旦时局动荡,太师以及蔡氏一族又如何能置之事外,姑母为此常常忧心忡忡。”似乎这番话一直压在蔡夫人的心底,一打开了话闸子,蔡夫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激动。
历史上,蔡京一家最后落得被贬谪流放的下场。蔡夫人能从太师府的光鲜架子背后看到这些问题,着实是有些眼光。可惜她只是一女流,还轮不到她来主宰蔡氏一族的命运走向。
西门一族的命运其实从西门庆拜蔡京为干爹那天起也与蔡氏一族的命运连在一起,与太师府的力量相比,西门家更是弱小得多,充其量是一个太师府外围的一个小卒罢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太师府倒了,西门家也失去了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
“姑母所虑甚是,确是值得蔡氏一族深刻反思。侄儿虽愚鲁,但也能看到当下时局看似平静,其实波涛汹涌,外有蚕食我大宋疆土的虎狼辽、金,尤其北面的女真,曾有人言:女真不过万,过万无人敌。辽灭之日,必是女真南侵之日。而大宋内受冗兵、冗官、冗费等问题之累,竭泽而渔,横征暴敛,官逼民反,民乱四起,一旦女真南顾,以大宋的军力,哪里是女真人的对手,到时时局动荡,太师身为公相,掌握社稷权柄多年,俗话说得好:当家三年连狗都嫌,尤其是太师身边的亲信、假子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奸骄弄权,得罪了不少权贵,也做下了许多惹民愤的事情,到时一旦问责,昔日遭太师打压过的朝臣必定把责任全部推到太师身上,而官家也需要找一个替罪羊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这时太师也就成了官家的弃子。这并非危言耸听,侄儿以为,事势到此,已无良策,眼下太师府应当整肃身边之人,同时笼络更多的人才,彻底改过自新,以补万一,早作打算,或许还能来得及让蔡氏一族逃过这一劫,否则只有学好逃跑的本事,做好逃跑的准备了”不吐不快,既然在太师府这边挂了号,也不希望这棵大树倒下这么快,更不想未婚妻蔡恬恬也跟着遭罪,于是孝哥儿也不怕得罪蔡太师,一口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希望能通过姑母去影响太师,现在就看姑母在太师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了。
“说得好,很有见地,没想到我儿竟能看得这么远,对姑母乃至蔡氏一族来说,我儿这番话犹如暮鼓晨钟,太师府是该警醒了,这些年来,太师认了这么多干儿干孙唯有我儿最出色,姑母自见我儿第一眼起,即有一种投缘的感觉,我儿能对姑母掏心窝说话,姑母今日起即把我儿当亲人看待。”蔡夫人听完孝哥儿的一番分析后,震撼不已,尽管对孝哥儿把女真蛮子说得如何如何的厉害有些不敢苟同。
蔡夫人越想越心惊,发觉如果这样下去,太师府这盘棋真的是不容乐观,如今内忧外患,若时局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田地时,太师府确是最有可能成为官家用来平息民愤民怨的弃子,到时蔡氏一族的下场一定很悲惨很凄凉。想到这里,蔡夫人发觉背脊早已香汗淋漓,一双柔荑不知何时紧紧地攀握着孝哥儿的双臂,可能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和疲态,微颤而有些僵硬的娇躯几乎贴到孝哥儿身上,那姿势看起来着实让人无法不产生一种叫做香艳暧昧的遐思。
“姑母姑母先别说这些,你坐下来歇息一下。”孝哥儿一边说,一边扶着蔡夫人坐下。那对孪生姐妹琥珀、葳蕤赶紧过来帮忙扶着蔡夫人,并端过一杯香茗让夫人喝了下去。蔡夫人这才醒觉自己刚才失态了,尴尬苦笑了一下,将孝哥儿拉到身旁,柔声道:“我儿一定饿了,来,坐下,咱们娘俩一起用些早点,葳蕤,去伺候我儿用早点。”
蔡夫人亲情泛滥,热情似火,不住地给孝哥儿夹着各种各样的早点,练了一个早上的刀,孝哥儿也确实饿了,自是来者不拒,干劲十足,战斗力惊人,看到孝哥儿吃得津津有味,蔡夫人觉得有一种幸福感,她一生无儿无女,她觉得自己与眼前这个魁伟的少年很有缘,她看着看着,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认这位少年作干儿子。
“孩子,姑母一生无儿无女,想认你为干儿,可愿意”蔡夫人想到做到,但又担心孝哥儿不愿意,于是试探着问,眼里流露出希冀和期待。
“孩儿愿意,孩儿孝哥儿拜见干娘”虽然觉得认来认去,关系都搞复杂了,但又实在不忍心让蔡夫人失望,于是孝哥儿也不作多想,给蔡夫人磕头,蔡夫人喜出望外,将孝哥儿扶了起来,随即想到要给干儿一份见面礼,毕竟自己这个干娘不能白喊。
只见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孝哥儿,想到孝哥儿身材魁梧必定好武,于是笑道:“我儿这般壮伟男儿,穿上盔甲必是一员威风凛凛的猛将,娘亲这里刚好有一套盔甲,是一位西域的商人赠送的,干娘这就让人去取来送给我儿。”
这时,丫鬟琥珀低头靠近蔡夫人耳语一阵子,蔡夫人含笑地点了点头,琥珀朝孝哥儿以目示意,孝哥儿不知道琥珀对干娘说什么,正感到有些好奇,见到琥珀的示意后,才醒觉该向干娘表示一下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