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冷宫里的皇子 > 三十三
    越往西北,树木就变得越稀疏,或许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追兵,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西北沐家的势力范围。

    沐家的家业都建立在与外通商上,靠着发达的商业网络建下牢固的根基,有这份财力物力,便高傲起来,会觊觎最高贵的宝座也不为过,商人的本质是趋利,利益越大越大。

    这一带类似国家的三不管地带,因为外有戎篱,内有山贼流寇,既不好打,也不好管。

    沐家就是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利益与权力的漩涡中站住脚的,论野心,他们也不比戎篱小。

    丹鹤挑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作为落脚点,为了避免被沐家的人发现,他们选择夜间出行,白天作息,走的都是民间未经修正的路,颠簸不堪,马车都差点散架了,丹鹤亲自动手修过几次马车,还把他砸出的洞给补上,扮作马夫的殷无遥已经被他视为哥们,同甘苦共患难,对方既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便很安全。

    只是执废知道,那不是马夫,是时时盯着自己的殷无遥。

    每当殷无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执废都会觉得全身毛骨悚然,竟然已经对殷无遥产生了条件反射。

    执废躲着殷无遥已经好几天了,就连丹鹤也问过他是不是私下和马夫大叔有过节。

    茫然地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执废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他不是气恼自己被利用,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殷无遥。

    帝王的才略胸襟,是执废所向往钦佩的,而他这些年来教了自己这许多,也是无可否认的。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而已。

    执废若有所思地坐在井边,看着映在水里的一方天空,仿佛云就飘在了水上,一个分神,手中的物事“咚”地掉进水里,水中的云颤了颤,又恢复了原样,而那样东西已经看不着了。

    执废着急地想要伸手去捞,顾不上水深,他睁大眼睛却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水下的乾坤,身子却前倾到了极限。

    难道要就这样掉下去吗

    隐隐约约的,听到类似这样的话。

    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了起来,离了阴沉的井,空间也变得不再压抑,执废刚喘了一口气,就被人猛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愤怒的眸子,怒火熊熊燃烧着,毫无掩饰。

    的前额因为浸泡在水里,发梢滴着水,一滴一滴的冰冷缓缓带走执废脸上的血色,看起来无比憔悴。

    殷无遥有些心疼,狠狠地对他说,“朕不许你死”

    说着将人揉进怀里,很用力,很用力,仿佛一放手,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小七小七”

    执废眨了眨进了水而泛着酸涩的眼睛,从没见过这般表情脆弱的殷无遥,皱着眉头,两手抗拒般地抵在他胸前,奈何帝王纹丝不动,索性任他抱着,淡淡的熏香味道飘入鼻端。

    过了会,殷无遥缓缓将人松开,敛下眼里流露的情绪,看着执废,认真地对他说,“朕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这几年的部署,和大周目前的形势。”

    执废低下头,好久,才闷闷地说,“告诉我没关系吗,我只是个挂名的太子。”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殷无遥抬手用袖子为执废擦干头发,“朕要你做这大周的太子。”

    “为什么一定是我”执废皱着眉,这又是一个计谋吗

    帝王叹了一口气,看着执废眼里的好奇和疑惑,很容易就能读出他心中所想,“朕瞒了你许多事,利用你做过许多事,这些事,朕都会一一告诉你。至于选择你做太子,非是利用你,而是你有这个能力。”

    执废不解地看着他,“能力”

    殷无遥轻笑,“是,储君的能力。你看,连沐丹鹤这样的高手都能对你惟命是从,这就是小七的能力。”

    不过是打了一架骂了一场,丹鹤这个人直白简单,所以才会不打不相识,这样也叫能力

    殷无遥虽看出他的疑惑,却只看着执废一双曜石般写满疑问的桃花眼,“所以以后不要再躲避朕,不要再跟朕赌气了,好吗”

    赌气执废哭笑不得,他哪里是赌气,怎么说得好像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一般。

    还不等执废说话,殷无遥就将头靠在执废的颈窝上,一如多年前在光涯殿,“原谅朕”

    闻着执废身上浅浅的少年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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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味道,殷无遥在心中叹气,他知道自己找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也知道到前日为止都在利用着执废,可是看着执废与他疏离,不愿意靠近他的样子,又让他觉得愤怒,继而差点失控。

    看不得执废只对沐丹鹤笑,而全然把他当做空气。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将执废留在身边,虽然办法那么多,可他不想勉强执废。

    甚至连为什么要留住执废,他也说不清原因。

    殷无遥开始感到,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占去了他的心思,让他坐立不安。

    原谅,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执废没有办法像原谅丹鹤那般原谅殷无遥。

    他连妇女还孩童都毫不留情地利用。

    执废不喜欢牺牲小部分人成全大部分人的论调,上辈子政坛上活跃的政客们无一不是这种丑恶的脸孔,打着正义的旗号胡作非为。

    殷无遥却跟他们有些不同。

    他是正大光明的利用,并没有加任何好听的噱头。

    殷无遥像是知道执废心里在想什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朕年轻时做了许多荒谬之事,置小七与沐妃于苦境,都是朕的错。”

    恍惚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不可一世的帝王,竟然在道歉

    殷无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如此坦白。

    想了想,执废苦笑,“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也是如此。连年的大雨导致江河两岸颗粒无收,内忧外患,时局动荡,殷无遥苦心经营的江山,危在旦夕。

    所以他才会孤军深入西北,不惜让自己也投身战场。

    他确实令人赞叹和佩服。

    在执废当太子的时候,他就曾经感叹过,这个人的心思手段皆非常人可比,就连活了两世的他,也望而生畏。

    他不是一个无聊的人,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可母妃又说他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人,因为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殷无遥的胆略远胜常人。

    他既不在乎父子的骂名,也不在乎身边一个影卫也没有的危机,甚至连装扮成下人也能容忍,他的胆识、自信、手段,正如他的样貌一般无懈可击,令人望尘莫及。

    这样的帝王,尊贵而高傲,狡黠而理智,这世上理当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而眼前的人却将这一信条打破,殷无遥甚至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要执废再多看他一眼,再对他说句话,那种想,就像沙漠中缺水的旅人对水的渴望。

    但他也同样害怕,害怕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害怕那种未知。

    突然,执废被殷无遥紧紧按在怀里,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丹鹤冲到院子里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几道打斗的痕迹,手中是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朴刀,衣角上沾着点点血迹,不过都是别人的。他没有时间去注意两人暧昧的姿势,便一边抵御挥舞着刀剑的蒙面打手,一边对两人吼道:“快跑沐家的人追过来了”

    刀上架着三柄明晃晃的刀子,闪着森森的光芒,丹鹤咬着牙破口大骂,不忘为两人杀一条出路,“该死的人太多了,你们先走”

    破空的箭声尤在耳边回响,殷无遥已经展开轻功将执废带远,翻身踏上屋顶,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和沐家打手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殷无遥随处抢来了一匹马,跃上马背,驭马狂奔,

    执废从殷无遥的怀中挣开,“丹鹤,丹鹤还在客栈里”

    殷无遥冷哼一声,“丹鹤丹鹤,叫得好不亲密”

    执废张张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虽然想问,可看到殷无遥沉着的一张脸,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殷无遥一面凝视着前方,一面淡淡地说,“他虽鲁莽,却也不是傻子,会想办法找你的。”

    低低的声音,有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殷无遥带着执废来到一处山林,距离他们逃离的小镇不远,草木还算繁茂,藏身不容易被发现。

    山脚下,殷无遥弃马前行,他武功高强,就算带着执废施展轻功,动作也照样灵活,在山林中转了几转,柳暗花明之后是一间竹筑的小屋,殷无遥突然放下了执废,勾起唇,“好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