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幸中的不幸,就是楚烈忽然生病了。
一定是那晚夜风太寒凉,青年仗着自己原先身体好穿得少,殊不知病来如山倒,以前一向与大病小病绝缘的青年当晚回宫后就染了风寒,隔日的早朝也去不了。
“寡人都没生病呢,你倒病了,你看你啊”
青年卧病在床,人算不上精神,脸色也并不好,鼻尖有些红,语气抱怨:“以后我会注意的,嗯父皇你先回去,免得传给你,我先看看今天的折子。”
他坐在床边上,烦躁不安的看看刚才太监呈上来的那叠折子,不悦:“这都病了还看,别看了。”他抽出一本,扫了眼:“你睡觉,寡人来给你批。”
青年那张端正英俊的脸充满了困倦,无端端显得稚气了许多,“那好。”
在他批到第二本的时候,青年就枕在一边很快睡沉了过去,宫里点着安神的药香,只是越发的让他觉得烦躁,青年脸颊发凉,太医说是之前太过劳累,加上亲征时又受了伤,反正有点积劳成疾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青年今年才满二十,哪里用得上积劳成疾这个词就算楚烈平日比常人忙些,想多些,也不至于成疾。太医院的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十几年前就在那里说他肠胃不好不能吃甜,他照吃不误也不见出什么大事。
但楚烈的风寒拖了很久都没痊愈,越发的严重起来,在连续三日的低烧下青年也熬不住,整个人陷入昏迷了之中。
他意识到这可能不止是风寒那么简单,在他的逼问之下,御医胆颤吞吐道:“皇上上次受伤未愈,而且那刀着实伤了底子,这风寒一来把病都给引出来了况且”
他耐着性子听着,“况且什么”
“况且皇上本身就是早产儿,身子原本就比常人虚了些。”
“不可能,他从小到大身体都好得很,虚你见过有人这种虚法的吗”
当年皇后是难产而死的,生下的也是早产儿。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太久远了,久到他都快遗忘掉这些事了。
“父皇我睡了多久了”太医的银针终于起了作用,青年难得的清醒了一会,睁开干涩的眼睛,看向他,眼神还稀里糊涂的,显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那些折子批不完就算了,等会我来。”
傻孩子,你都昏了三天了,他没法在病人前在流露苦涩或者软弱之态,淡定的逞着强:“好,就等你好了再批,那你快点好起来,寡人等得不耐烦了。”
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青年脸侧有浅浅的阴影,因为身子变虚的缘故动作变得有些迟缓,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与他交握,笑容温和又平静:“父皇,我躺得骨头都要软了,出去走走吧。”
他给青年掖好被角,板着脸不允许,用力瞪他:“病人就是要躺着的,当时寡人断手断脚的时候你不也这么说的吗,哦,只准你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外头还下着雨啊,你就安心躺着。”
今日其实万里无云万里天,天气大好着,不过这还是不能说出来惹得病人伤心。
“有寡人陪着不好吗”
青年病容依旧,缺乏神采,却绽出笑讨好道:“好,有父皇陪着那我就继续病着吧。”
他神色一紧,几分生气:“乱说什么你快给寡人吃药。”
那碗黏稠状味道又古怪的药送了上来,楚烈一句抱怨也没有的就喝了下去,在青年仰头喝药时他瞧见楚烈明显消瘦下去的脸,顿时揪心的说不出话来,手暗暗紧握。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但青年的病痛却让他无法忍受,这种惶恐感比自己当初误会自己断手时还要强烈百倍。
“这种味道的东西,亏太医院能熬的出来。”青年中气不足的抱怨,皱着眉嘀咕,有点孩子气:“我再也不要生病了。”
他勉强一笑,亲昵地摸摸青年的脸,“良药苦口不准不喝。”
楚烈与他默默对视许久,青年端着空碗,目光留滞在他脸上,似有语在喉却无法言出。
他坚定回视,从小楚烈身子就是强壮的,没生过任何病,就跟铁打似的,哪会一吹就倒呢。
连续几日的缺朝,让大臣们也忧心忡忡起来,朝野上下流言四起,甚至传出新帝戾气太重杀人太多,现在即遭天谴这种荒唐话来。
那日他来到长乐宫时,正见容愈也在,对背着他立在龙榻前不知道和楚烈正说着什么。
倒是楚烈略带阴郁吃力的抬起头来,眯
火影之圣战最新章节
着的眼有些迷茫,撑着身子坐起,在他走近时才认清人,遂笑道:“父皇,你来了”
他点点头,还来不及从容愈的神色里看出任何端倪,楚烈就让容愈先行退下了。
容愈欲言又止踏前一步,却在楚烈凌厉不容反抗的眼神下败了下来,随着领路的太监走出大殿,大步消失在磅礴的大雨里。
刚才他正在太医院和御医讨论楚烈的病情,就听见太监传报说楚烈终于又清醒过来了,他现在在楚烈数次昏迷清醒的消息冲击下,他乍悲乍喜,心力交瘁,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被那戚戚风雨给溺死。
现在楚烈病着,他是绝对不能垮的,于公于私他都要撑着。
他撩过袍角坐在椅上,搓着冰寒的手,笑道:“嗯,今天好冷啊,寡人叫御膳房做了暖锅,等会我们吃好不好”
他尽力让自己每句话都平稳自然,别让青年觉得怪异难受,御医跟他说过,病人的情绪对恢复也是很关键的。
楚烈握拳凑在嘴边,几声咳嗽下来脸都咳红了,他急忙给楚烈顺气,心疼的手指间都在发颤:“慢点来慢点来,别怕,寡人在呢。”
说完,他自己心里一抽,反而想落泪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安慰越是软弱。
连忙往自己脸上一擦,幸亏还是冰干的。
在这种不妙的情况下,他应该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告诉楚烈,这只是小病而已,什么寒气入心肺燥气入肺,都只是御医拿出来唬人的把戏,把病情说得越重,最后越能彰显御医们的能力。
而且他们是皇家人,是天子,受着老天庇佑的。
青年咳完,没事人一样用力抱着他,反复清了清喉咙,含含糊糊说道:“小病而已,父皇你慌什么呢,不就是风寒吗”
“”他哽的说不出话。
“御医都说我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人谁不会生生病”楚烈故作轻松的说道。
“寡人明白。”
他把头埋在青年身边,青年抚着他的额头,略微浑浊无神的眼染上笑意:“父皇,亲亲我吧。”
“哪哪里啊”他有点脸红。
青年再笑,用手指指自己的左脸:“嗯,就这里。”
他围着青年的脖子,喉口发烫,艰难道:“你你把眼睛闭上先。”
楚烈沙着嗓子拒绝,和所有生着病的人一样,青年也有点使性子,“不要,睁着好,可以看久一点父皇。”
他唯有厚着脸皮亲了上去,青年脸皮发着凉,还有股难闻的药味,依旧让他神魂颠倒。
楚烈一偏脑袋,指指自己右颊,“这里,还有这里。”
青年手指忙个不停,在自己脸上指点着江山,力求每一寸都不放过。
末了,楚烈以为他没看见,就撇开脸急促深呼了一口气,再转回头时已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微笑的亲了亲他,呼吸缠绵在耳畔,声音略显沙哑黯淡,慢慢道:“父皇,我有点放心不下你。”
他闻言一怔,直觉对上青年暗深的眼眸,反驳:“寡人比你大这么多,这话寡人由来说差不多,你老来抢寡人的台词做什么”
楚烈仿若未闻,未曾移开灼热的视线,喃道:“父皇”
他带着鼻音哼了声,眼瞳微缩,手越发捏紧了青年的衣角。
“我喜欢你,父皇。”青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在互相交错的呼吸下显得十分甜蜜:“我只喜欢你。”
“”他注意到青年眼睫毛是颤着的。
“从一开始就是,所以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青年有些懊恼。
“寡人今晚留下来陪你好了。”他听不得楚烈再说这些丧气话,一个劲的拨着楚烈的长发,闷声问:“好不好”
“不好。”楚烈半眯着眼,咳了声,“我病还没好,传给你怎么办父皇身体又不是很好回去吧,而且父皇在我怎么能静心”
他老牛漫步的速度,一步一回头,拖拖拉拉的不想走。
青年倚在靠枕上,冲他挥手笑,口气沉稳:“父皇快回去睡觉。”
太监打开朱红色殿门,冷雨连连,带着侵骨的寒气扑面打来,他撩着衣摆踏了出去,一时间被厉风吹得睁不开眼,他忍不住回头想再瞧瞧楚烈,但那殿门已经慢慢合上最后一丝空隙,无能为力的见着殿内的景物慢慢被掩盖在门内,顿时有种告别似的,很难言明的怅惋,他唯一看到的是长乐宫冷肃硬黑的地板,有点像今夜被风雨搅乱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