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太上皇 > 万岁第六十二声
    他与一帮大臣站在皇宫最高处,眺望到京师街道上整齐前行的列队,面对这种让人几欲落泪的场景,身边的大臣们也压抑不住脸上欢乐喜庆的表情,就连一向少言寡语最为冷面的容愈,也俊容带喜,手紧握扶杆,眼眸流光欲溢。

    “陛下,来了。”容愈惜字如金的忽然说道,顿时楼上众人顿时屏息,定睛望去。

    被数名大将簇拥着前行着的的人,黑马银鞍,玄黑龙纹的战甲,撼人的英武,慑人的威严,犹带着从战场上捎来的肃杀血腥之气,稳如泰山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没有半点虚晃。

    他嗓子顿时发干,替青年的伤势捏把汗,现在风光是风光了,他只怕青年要强要脸面,最后苦了自己身体。

    青年一甩马鞭,策马脱离队伍,马蹄声下周边的百姓却呼喊的越是振奋,马踏红绸,半炷香不到,宫里那条用汉白玉石建成的大道上就隐隐可闻短促有力的急急蹄声。

    在皇宫里策马奔驰,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这种荒唐事的。

    所以他双手暗中紧握,看着青年一低眼时掠去的灼灼光华,忍着胸腹间滔天滚动着的热气,道:“宫里骑马有违祖制,你是出去太久,把这些都给忘了吗”

    青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稳站在他前面一丈远的地方,手还握着马鞭便张开双臂,略带着一点压抑的腼腆,朝他扬眉笑道:“父皇,过来我这里。”

    他无视周围大臣们的各种视线,步步稳重,那一丈,说来是短,但走起来,每一步都让他如同走在悬崖绳索之上,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没有猜疑,没有仇恨,站在他面前的楚烈干净的不行,是让他最喜欢的模样。

    就算铠甲烙得人生痛,他也舍不得放手,极力压抑着发红的眼眶,无疑这明明是一场欢乐的归来,为什么还会让他们哽咽的无法言语

    青年绕在他肩膀上的手是微微颤着的,连同声音,一起忍耐着什么。

    “父皇,我回来了。”

    长乐宫里,楚桑撑着脑袋在看青年换衣袍。

    宽阔的肩膀,削劲的线条,美好的让他老脸发热心头发软,只是在看到青年胸膛上那尚未痊愈的伤口时,胸口一沉,难以抑平,他许久不习武,但也看得出那一剑必是刺得颇深,从左胸膛一路沿下,蜈蚣一样狰狞扭曲。

    “屠城这种事,会损阴德的。”他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相信因果循环,如果不是楚烈坚持去屠城又会如何他总是想着让楚烈多积点福泽,这种事宁可信其有说他疑神疑鬼也行,对自己在乎的人,多留几个心眼考虑多一点又不是坏事。

    “我们要多积福,老天才会保佑我们。”他也觉得自己说这话很无用,既没斗志也没豪情,就跟升斗小民一样软弱迷信。

    果然还在铜镜前整顿衣着的青年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边为自己束着腰带一边回头,大概是沙场归来,眼角眉梢上都是逼人的风采,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信的,就算不屠难道那刺客就不回来父皇真的想多了。”

    想多了原来是他想多了啊

    年轻人怎么会明白他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疾呢,楚桑略感挫败,目光依旧落在青年那处受伤的位置上,只怕自己的啰嗦会让青年嫌弃。

    “你怎么那么粗心,被刺客钻了空子”他郁郁不欢的提起这件事,青年之前斥退了宫女太监们,偌大的宫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自在许多,也不必避讳说这件事。

    楚烈着好帝袍高冠,没个正经的凑了过来,抱着他笑:“这事就忘了吧,过都过了。”

    这次迷魂药就没那么好用了,他力求真相,抽手去捏青年端正又英俊的脸,越捏越不忍放手:“你不说寡人就不忘,你说不说,说不说”

    “父皇,你把我脸扯红了,等会还有宴会呢,要不晚上再扯”青年皱着眉跟他打商量。

    “说不说,不说寡人就不撒手。”他现在立场坚定,嘴角扬笑,揉搓着青年的脸:“快如实招来。”

    “其实就是”青年眨着眼,有点难以启齿。

    “快说,不说寡人继续掐。”啊,早知道就把指甲留长一点好了。

    青年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任他蹂躏怎么也不还手,有些支唔,道:“我当时正在给父皇写信”

    “”

    “就没注意到不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楚烈似乎很不想说起这桩事。

    写封信而已,有必要那么入神吗,手无力垂下,他抱怨:“你没救

    道德新经帖吧

    了。”

    楚烈见状,适时的摸着他的头发,用额头轻触他的颊面,那张被掐到红红肿肿的脸还满是笑意:“是啊,一想到父皇,儿臣就无药可救了。”

    甜言蜜语对上了年纪的人,真的很大杀伤力啊

    御医还日日提醒他说,要慎食甜,现在这种甜腻法,根本就是存心想让他折寿吧

    折寿

    这其实就是想昏花他的老眼吧谁能告诉他,什么时候匈奴的女人妖艳到这种地步了

    大宴上,他与楚烈端坐在主位上,底下的官员们在数月的紧张情绪折磨下,此番终于可纵情欢歌一把,中央正起舞的,是战败匈奴送上的舞姬。

    比起中原女子纤细的体态,温柔的举止,那群露腰露臂的舞姬真的已经脱离豪放了。

    其实,你们这次征战的是西域的女儿国吧

    说来正巧,那几位舞姬正朝他火辣辣的送上春波,秋波这种含蓄的玩意匈奴女郎大概都是不屑用了吧,他瞅了瞅,只见楚烈偏着身子闲闲坐着,唇角带笑看得还颇认真,

    “父皇,你觉得如何”青年端着酒杯,偏头笑问。

    他咳了一声,板着老脸闷闷道:“背影可急煞千军万马,转头可吓退百万雄狮。”

    楚烈似被酒水呛到,手指一碰唇间,底下舞姬正跳到火热处,即邪气又诱人,十分抓人眼球,青年道:“其实我觉得还挺有特色的。”

    “”孩子,色字头上那明晃晃的刀还利索着呢。

    “父皇”

    “色最蚀人心,匈奴人什么时候也学会美人计了其心可诛啊,其心可诛啊”他看着那群美人的蛮腰,有感而发。

    热舞完毕,那群舞姬却跪在中央并不退下,一同前来的匈奴使者则上前,行礼跪拜,然后叽里咕噜语气激动的说起话来。

    他根本听不明白异语,不待使者旁边翻译官动口,就招来身边会匈奴语的侍从,低问:“那人说什么”

    “回上皇,他说刚刚中间跳舞的那位是他们的公主,希望献给皇上以求两国和平交好。”

    楚桑眼皮一掀,冷冷地看向中央那最为美艳朝他春波送地最猛烈的舞姬,再看看一旁青年城府深极反而风轻云淡的脸,慢慢吁了口气,不发一词。

    台下也有大臣因为青年还虚无缥缈空荡荡的后宫而絮叨起来,大意就是,既然皇上后宫缺人,现在收一个又如何呢,对着还可以想起自己的丰功伟业,多么一举两得。

    青年自是答得巧妙,一番话下来几边面子都不拂,圆滑得像得道的老狐狸,他无心听这种官方说法,只是寡着脸,神采缺缺的喝着酒。

    有些事,不是说你想如何就如何,太多的不可预测,不可逆转,不可琢磨,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会告诉他立后的日子一样。

    他曾经那么热衷的为楚烈看各家名门千金的画像,打探各家小姐的样貌爱好,现在想来还真的有几分可笑。

    “父皇你要回宫了吗”

    青年跟着他离席,追了上来,眼里因为酒气而染了几分醉人光彩。

    他暗声叹息,为自己越老越坏的脾气自省了一会,才道:“嗯,你先归席好了,寡人只是有些醉了。”

    青年的指腹滑过他的眼角,像在测试他脸上灼热的温度是真是假似的,“真的是醉了”

    他笑:“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青年沉默良久,黑瞳深似古井敛着月色,只有些许的光:“父皇是吃醋了”

    楚桑不禁失笑,自己那点破旧心思就那么好猜测吗他倒也不否认,大方道:“是又如何。”

    楚烈咧嘴一笑,像吃完主人打赏的狗崽子,老实又听话的站在他面前。

    “寡人的东西,谁都别想染指,你明白吗”他微微仰头,正视青年,字如磐石,坚固难催,异常认真:“寡人喜欢的东西,别人绝对不能再碰,谁要敢跟寡人抢,寡人绝不轻饶。”

    楚烈就是他怎么也不会交给别人的宝贝,他可以放弃自己一些道德底线,也可以忍着被祖宗唾弃的痛苦,他甘愿去忍受这些当然前提是要有楚烈在他身边,只要余生有楚烈,他没什么苦不可以吃。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把青年让一份出去,割舍身子去广播雨露。

    是他的,就是他的,别人碰一丁点也不行,绝对不行,他三十余年的帝王自尊绝对不会允许。

    皇家人都是自私霸道的,他自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