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太医的小命,最终还是保住了。
这一闹肚子,以前养起来的肉也消没了,只好日日药膳养着,他常常觉得自己喷出来的气里都有股千年老参的怪味,挥不去吹不散的,熏得他好生无奈。
他命楚烈不得追究容府的责任,本来这事就怪不得容愈,因为这点事就破坏君臣关系,十分的不值。
这日平西王朝见,他正在和楚烈在万春亭里下棋。
合着暖风,喷出一口雪莲气,那离王虽断袖断得厉害,好歹品味在,进贡的东西也比其他人合他胃口些,这玉桌上摆着的棋盘是以翡翠为料,浑然天成,看不出一点粘合的痕迹,棋子也是以黑玛瑙,白脂玉制成,捏在手上圆润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所以他下一盘棋,至少也要两时辰。
所幸公务繁忙的楚烈还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陪老人家消遣,儿子,没白养啊。
这样一番走神回来,他也不晓得走上一步是在什么时候了,对面的青年手执白子,眼神凝视着他,也不急躁,反而黑瞳带笑,把整个人的凌厉感都淡化了几分。
夹着黑子,他慢慢将棋子放上棋盘。
就算没有转头,他还是瞧见了远处一抹金光闪闪开始向这儿逼近,那金光大盛仿如开了光的弥勒佛,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招摇。
西平王楚平,他的二表哥,与他从小一起玩大,情同兄弟。
可是他从小就觉得,这表哥的品味有那么些独特,他曾经天真的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平那异于常人的品味可以正常些。
可事实往往是残忍而现实的,上梁都歪了,想要下梁笔直,比较困难。
苦海深深,有时放下屠刀反砸脚啊。
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二表哥越发的特立独行,越发的异于常人,越发的让人不忍再看。
楚平一身金色绸缎长袍,头顶金冠,脚踏金靴,十只指头一根不落的塞满了各类戒指,那衣袍上绣着牡丹异兽,以金为底,上面大片大片的开着红红绿绿的牡丹花草,像极了做寿时用的屏风。
楚平精神抖擞的拜跪,那脸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意气风发,英俊而略显轻浮,整个人就像在金库里捞出来的一样。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楚平嘴里抹了蜜糖,风风火火的动作,眉眼似乎都会飞动。
话说,二表哥还虚长他两岁,可他怎么觉得,楚平和少年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总是活力十足着,金光闪耀的样子,反观自己,十足的老态,连出趟宫都累得慌。
人家是从外面老起,他是从骨子里开始老,腐成一堆烂叶了。
“免礼,赐座。”
楚平善谈,脑子里奇闻趣事一大堆,让太子也在他人前偶尔露出难得的微笑,他深知楚平脾性,这次来,八成是有事相求。
果然,时机一恰当,楚平便小心翼翼地相求道:“陛下,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楚烈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整副心思都放在那翡翠棋盘上。
他眼角挑了挑,手摩擦着棋子,道:“何事”
楚平马上露出讨好的笑,道:“是这样的,陛下可不可以把乔儿调出京城,调到越远越好”
他奇道:“乔儿在刑部待得好好的,调出去做什么,再说婉蓉就乔儿一个儿子,她会放心得下”
他对楚平的要求很是不解,听容愈说,楚乔最近在刑部大有进步,从一个碍手碍脚的花瓶变成了不会碍手碍脚的柱子,这很好啊,成为国家栋梁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而且平西正王妃是他的堂姐,就乔儿一根独苗,怎么舍得。
再说,乔儿是他的难得的开心果啊。
楚平嬉皮笑脸地解释:“舍得这孩子就是缺磨练,调远点下猛药才有用”
他凝神想了想,又上下打量了二表哥的神态,淡淡道:“你当寡人那么好蒙骗的吗,场面话你就少在寡人面前扯了”
少来了,这番话假得他耳朵都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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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楚平脸一耷,见瞒也瞒不过,尴尬地看了眼太子,发现太子今日出奇的平和,平日在朝堂上让人无法直视的眼此时也是垂着,似乎在专注那盘棋。
于是楚平这才焦急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道:“说来惭愧乔儿,乔儿那个傻孩子”
稍稍离开靠背,他嗯了声,催促。
“乔儿迷上了寻南馆里的一个小倌,整个人都跟中了毒一样,家也不回了一离开刑部就往寻南馆里钻,府里怎么劝都不行,婉蓉都被那孽子气病了,现在他在府里养着病呢”楚平苦着脸诉说。
手一顿,他双眼睁大,“什么寻南馆”
楚平更加苦恼了:“是啊,就是那间小倌馆,就在莲香院旁边。”
莲香院,京城最大的温柔乡,他当然知道。
只是乔儿怎么会迷恋男人
“你怎么不拦着他去”听见那个名字,他略微的不舒服起来。
楚烈也在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
楚平道:“乔儿现在在刑部,臣怎么可能不让他去可他一到回来的时间就溜走了,唉唉,臣都去那寻南馆抓了好几次人了,脸都丢得干干净净了。”
“办法多的是,何必把乔儿送走”他责备道:“你就那么点手段况且,小孩子贪新鲜一头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当年你还不是为了莲香院里的那什么”
“紫凝”提起旧事,楚平讪讪提醒。
他淡淡道:“对,你当年还不是为了那紫凝如痴如狂非她不娶不也是一头热而已,过了就过了乔儿那事,让人把那小倌弄走就好,安置得远点,时间一长谁会记得。”
楚平连连称是,可还是为难道:“可陛下,臣觉得乔儿这回认真的很,那股劲头把他两哥哥都吓住了,把那小倌安置走臣不是没想过,只怕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反而弄得父子成仇”
“那你就看着乔儿走入歧途”提高音量,他恼道:“那种误人子弟地方早就该封的,伤风败俗,真真不成体统”
楚平也点头,奇道:“是啊,那小馆臣也是见过的,长得平凡又无趣,一点也不出挑,如果是像当年的永宁”
他脸色徒变,心像被抽了一巴掌似得,控制不住地狠狠把棋子重重拍在了棋盘上,厉声道:“住嘴”
顿时那些黑白棋子都散乱在一起,楚烈也猛地抬起头,嘴唇一动,瞳孔颜色一深。
楚平一愣,想起自己一时口快犯了忌讳,立马跪下,一掌就拍在了自己脸上:“微臣该死”
楚平手上戴满了戒指,这一卯足劲的巴掌让脸上立刻刮出了几条血痕,衬着那金气十足的衣服,说不出的凄惨。
他瞧着那几条血痕,怒气消了一半,但一股郁乏就卡在胸腹间,彷徨无措的飘,憋得他喘不过起来,楚烈已经离开了座位,厚实的手学着太医教的那样在给他在背上顺气,异常温和:“父皇,吐气,别憋着,慢慢来儿臣在呢”
后背的手有很舒服的温度,似乎可以透过龙袍传到身上,他试着深呼了几口气,这才颤颤开口:“别跪了,退下吧”
楚平喏道:“微臣告退”
二表哥与他一同长大的,自然知道什么是他最大的忌讳。
那个名字,提不得,真提不得。
曾经的富贵风流二人组
好兄弟
可是黄金平说错话了于是有人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