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续步步惊心下 > 十第二十九章
    禛曦阁内地上的草坪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转眼之眼两百多个日子自指尖滑过。

    天已是初夏,太监宫女们早已是轻衫薄罗,而我却仍觉得冷意逼人,穿的厚厚的,在阁内的花丛之中信步踱着。

    前几日,承欢自蒙古来信,字里行间隐着佐特尔对她的浓情蜜意、敏敏对她的疼爱有加。我最终完全放心,承欢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十三、绿芜如果知道,想必也是安慰的。

    可每次接到她的来信,我耳边总会想起她的话希望能看到行刺额娘的凶手伏法。不知她临行之前,弘历是如何对她解释的,使她自此之后从未再提及这件事。

    我心中虽迷茫不解,但也实在不愿再想起这件事,遂不再去管、不再去问。弘历见我如此,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

    熟悉的脚步自身后而来,我苦苦一笑,又来了。

    仍是赏着身旁的花,缓步向前踱着。身后来人轻声求道:“娘娘,随老奴回宫吧,自去年冬天你就孤身一人在此居住,皇上很担心你。现在小格格已经满月,想必娘娘的身子也经得住马车颠簸,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宫,不然,老奴也甭想回去了。”听了这话,我在心里暗笑,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间。

    “娘娘,皇上待你之心,别人不知,老奴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背后又传来他的劝说,我回身淡淡笑笑道:“皇上政事缠事,又要操心钟粹宫那如花似玉的秀女们,哪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自去年秋天开始选秀女,我便拒绝回宫,而且理由相当充分,身子重,经不起车马劳顿。胤禛虽是焦急,但同样亦是无可奈何。自十三过世,他失去了左膀右臂,通过选秀拉拢重臣,虽是政治需要,但我心里仍是难受。我清楚的知道,宫里宫外,到处疯传着,兰贵妃恃宠而娇,阁内除了巧慧、菊香两人不闻不问一切如常外,其他众人面带惶色,似是违恐一不留神而跟着遭殃,毕竟我这个贵妃娘娘只是独自一人,没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势力。

    他身子一矮,依然不死心的磨着:“娘娘,小格格的满月,皇上命宫里的娘娘们都已准备好了。”

    我一甩手,微怒道:“我女儿满月与她们何干。”高无庸飞快瞅我一眼,扑通跪在跟前:“老奴求娘娘了。”我心一软,闭目一瞬,道:“到时让巧慧带小格格回宫。”

    高无庸起身,轻声应下,疾步向外走去。

    这么一来,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遂回房,抽出纸张,执笔重复着日复一日做的事。

    凝神专注的一笔一笔的画,待最终完成,悠然回神,房中宫灯早已点亮,菊香默立着门口,头垂着打瞌睡。

    我放下笔,轻叹口气,菊香一惊而醒,揉揉眼走过来道:“娘娘,现在传膳吧。”我摇摇头,菊香蹙眉道:“这些日子娘娘身子清减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奴婢命厨房的师傅等到这二更,你又是不吃。”我摆摆手,让她退下,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满脸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又默看一阵桌上的画,转身拿起桌边的书,回身躺在软榻上,一手支腮,一手随意翻着,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我暗暗失笑,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敌救国、早日统一河山的事业能够实现,可却无法如意时所做之词,想诉说自己遭遇,却又不明言,只得借助陈阿娇长门之事得以实现,这许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游戏吧。

    暗笑一阵,心念一转,不由自主的自顾苦笑,并在心里嘲讽自己。

    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进的园子,十三刚刚去世,皇上就长居于宫中,甚至是自己生兰葸之时,他也未曾回来,皇后那拉氏身子时好时坏,也无法前来,只是熹妃领着傅雅及弘历新纳的侧福晋紫娴在此招呼着。

    知道内情的人知道,因曾静、吕留良案,自去年十月份开始陆续发生了徐骏诗文案、上杭范世杰呈词案、屈大均诗文案。并且这几起事刚刚平息,紧接而来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钟祥县抗粮。此风一起,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抗粮风潮,在大军西征之时,内乱频起,另外,改土归流也到了关键时期,胤禛忙得大概是焦头烂额,根本是无暇。

    可知内情的人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朝里朝外众人冷眼旁观,等待着这次脱颖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谁,而秀女背后的势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成了陈阿娇,禛曦阁也自然而然就是长门宫。

    虽知并非如此,但心里还是一酸,甩甩头,强压下一腔愁苦,在心中暗暗告诉你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如果自己大方一些,不是一听到要选秀女就是这种态度,老老实实的随他入宫,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可如今,自己就是想下来,却也发现没有台阶等着自己。

    默默发了会呆,把书放于榻上,侧躺着,过了许久,才有了些睡意。

    恍惚间,忽觉身边有异声,心中大骇,夜间没有通传而擅自入内的只有他一人,可此时,他应该在宫中,而不应出现在此间。

    心念转了几转,觉得还是装着沉睡未醒好。来人蹑着步子,慢慢坐在我身边,我一惊,翻身扬手打去,并大声惊呼一声。一下子被来人拉进怀里,随即唇已被他温柔的覆上

    心中的委屈霎时爆发出来,我狠咬一下他的唇,他闷声吭一声,抱起我向床上走去。我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胸前,多日一直忍着的泪流了出来。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翻身入内,给他一个脊背。背后的他伸手扳过我的身子,我以手掩面,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哑嗓轻笑:“这气都生几个月了,现在还没有消”

    我摔开他的手,他凑过来亲我面孔一下,紧接着又叹口气道:“少了十三弟辅助,我只觉身心俱疲,弘历虽跟着十三弟历练一阵子,但毕竟经事太少,没有十三弟思虑周全。”

    自听到十三,我一下子呆了,躺在床上默不作声。

    他又轻轻叹口气,拉我拥入怀中,抚着我的背,半晌没有一句话。

    听他呼吸均匀,想来他已睡熟了,我轻轻挣开身子,他却一把又我了拉了过去。抬头看他满面倦容,我心中一软,本想离开的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向后退了点,和我面对面躺着道:“本想着趁兰葸过满月,你会随着入宫。”他眸中现了一丝无奈,直盯着我。我瞟他一眼,轻声道:“我去干什么,去碍眼呀。”听了我的话,他眸中闪出一丝笑:“听了半年多官话,现在终于听了句想听的话。若曦,陪我说会话。”我一怔过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口中却说道:“臣妾遵命。”

    他轻叹一声,我心却是一酸,我如今不高兴了能发发牢骚,这不是全依仗他的爱吗自古天子之恩宠没有长久的,我能平静的独自生活在圆明园,做着他身边只有我一人的梦,是不是已经该知足了,宫中选秀是自古规矩,岂会因我一人,改变些什么,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明白,可每次遇到这种事,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苦闷难受呢。

    他拉开薄被为我盖好,柔声道:“早些睡吧。”我拉上被子,盖着脸闷声道:“我生产时,你在忙什么是不是忙着去钟。”他掀开薄被,一脸无奈的盯着我:“整日里忙得晨昏颠倒,哪里有时间去忙其他事。”

    我心中似甜又似苦,一时之间自己竟难辨滋味。没想到分别半年后,我最先脱口问的竟是这件事。在心中默默想一阵,轻扯嘴角苦苦一笑,原来自己终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见我默不作声,他哑嗓轻笑道:“以后诸如摸鱼儿这种诗词不要再看了。”我面上一热,原来我发觉时,他已在房中多时。

    他许是夜行六、七余里路,身子乏,一会功夫便已睡熟,我虽是睡意已无,但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默盯着他,一动不动。

    贤良门外,几辆马车并排停着。

    胤禛、弘历、张庭玉三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议着事。走到马车旁,张庭玉看看马车,又回头看看我,脸上略显犹豫:“皇上,微臣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入宫吧。”

    胤禛微笑的望我一眼,笑着对张庭玉道:“庭玉,路上还要交待你一些事。”弘历微垂着头,待胤禛和张庭玉转身,他随着转身走向第二辆车。

    巧慧牵着的弘瀚的手向第三辆马车走去,弘瀚挣着身子回头望了眼,忽地一摔手,蹙眉不满的嚷道:“我也是男子,岂能和妇孺同乘一车,我要和四哥一起。”他这话一出唇,众人皆怔,立在原地。巧慧初时面色讪讪,随即又似猛地想起了什么,面带喜色,赞赏的盯着跑向弘历的弘瀚。

    我一时之间,心中竟分不清是喜还是忧,怔愣的呆站着。

    “老臣贺喜皇上。”张庭玉笑看着弘历抱弘瀚上车,然后抱拳对胤禛说,胤禛掠我一眼,眸中蕴着笑意对张庭玉微一颌首。

    待月影洒在身上,我依然手捧茶斜依在椅上坐在窗前,想着白天弘瀚的事。

    房门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移目看去,菊香匆匆进来,行礼后道:“娘娘,太晚了,奴婢侍候着你歇息吧。”我抿口凉茶,道:“你退下,歇了吧。”菊香走到跟前,轻声求道:“娘娘,太晚了,歇了吧。”我把手中的茶碗递给她,道:“退下。”

    菊香接过,犹豫一瞬,转身向房门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问:“那奴婢把灯点亮”我叹口气,她忙出门而去。

    向后靠了靠,仰首望着明月,呆呆的出着神。

    门被推开,他缓步走入房中,后面跟着的高无庸忙点亮宫灯,一抬头,看见我,低头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他嘴角含笑,走过来,拉我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然后拉我坐在他腿上,从后面搂着我。我缓缓靠近他怀中,身子侧过去,额头挨着他的下巴,两人默坐了会儿,他哑嗓轻笑,用手轻柔的抚着我的脸,道:“在等我”

    有心隐瞒,但想想那晚他的话,遂轻声应是。他抬头吻吻我的额头,我抬起头,盯着他,他一愣,即而吻上了我的唇。

    半晌后,他抬起头,直起身子,起身抱着我,走到榻前,把我轻放下去,凝神默看我一阵,褪去外袍,吹熄灯,躺了下来。

    他拉我入怀,边解着我的盘扣,边我耳边道:“这些日子,我很想你。”听着这话,我脑中突地想着独自在圆明园的几个月,心生一丝怨气,猛地推开他,他轻声一叹,忙道:“我不该提这些的,你莫要生气。”我依然背对着他,不理不睬。

    静了一会儿,他柔声叫:“若曦。”我一动不动,他又叹口气:“若曦。”我慢慢转身对着他。

    自窗透入的缕缕月光,使得房中也有丝光亮。只见他定定看着我,我忙把目光投向别处,他伸手过来,抚着我的脸道:“若曦,我答应你,不会再单独留下你,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

    我鼻头一酸,伸手搂着他,脸紧紧埋在他胸前。

    站在桌前,执笔画着杯子的形状。

    外面

    蹲墙誘相公

    院门一响,我抬头透窗看去,弘历推门而入。我放下笔,弘历已步入房中,礼毕后,凝眸看我一眼,坐下来道:“雅儿昨日就想来看你,我想着昨日才到,怕你身子受不住,才没让她过来。”

    我坐在他对面,道:“不妨事,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这两天得空就让她来吧。”弘历点点头,默坐一会儿,道:“十三叔把那些铺面已交给了我,去年的纯盈利是八十万两,我已吩咐入了国库。”

    我点点头,在心中思索一会儿,道:“你以后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如若真的不能兼顾,把这些处理了吧,到时候要照顾一些李煜这些老人,不能让他们没了饭碗。”弘历神思似有恍惚,好一阵才开口道:“我会自个儿安排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

    想着这几日一直纠缠着自己的恶梦,踌躇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吕岚曦的额娘还没找到吗”弘历一怔,盯着我道:“你还是夜夜恶梦不断”

    我无奈苦笑着点头,他眉头蹙起,默一阵道:“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负自己身上,有些事并不是你的错。吕岚曦出事,不管瓜而佳.岚冬的阿玛、额娘与她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把一切事说开,也不能改变什么。杀掉出事当日所有的侍卫,并不是阿玛的意思,是我的。”

    我心下微惊,目注着他,有些不相信。他嘴边逸出一丝浅笑,道:“只要是与禛曦阁有关的人,皇阿玛都不会轻易动的,况且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呆呆盯着他,他面色淡然,嘴边蕴着丝笑,道:“这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仁慈。”我木然坐着,他又续道:“这些侍卫的家人,我都已妥善打点好了,他们不会有生活之忧。”

    怔怔地看着他起身向房门走去,直到外面院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这是弘历吗,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吗

    心不由得揪成一团,脑中猛地又想起昨日弘瀚的那一番话,心里竟冷冷打一个寒战,自己选择不坚持的结果,是让弘瀚也变成这样吗

    坤宁宫

    那拉氏双颊深陷、面上黯淡无光,身上的珠钗锦衫遮不住眉眼的憔悴之色。毕竟吕岚曦是她宫里出去的,胤禛虽未说什么,但自此之后,却一次也未踏足坤宁宫,她心中自是苦涩凄楚。

    她自我怀中接过兰葸,用手抚抚怀中小人的小脸,兰葸咧咧嘴,她恬淡的笑着道:“脸形像皇上,眉眼像妹妹,长大以后也定是美人胚子。”我对她浅浅一笑,未接口。

    坐在我下首的熹妃起身走过去,俯身看了会儿,笑着道:“这么个小可人,看着心里都喜欢。”那拉氏把兰葸递给她,吩咐道:“你带着小格格领着她们出去闹腾去,我和晓文有些话要说。”

    熹妃笑着应下,抱着兰葸边走边道:“外面日头正好,我们带小格格出去走走。”十三嫡福晋兆佳氏起身接口道:“也是,现在御花园正是百花齐闹的时节。”众人随着款款走了出去。

    我端起茶碗啜着,静等着那拉氏的下文。她呷口水,润润微干的嘴唇,才开口道:“晓文,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我心中微怔一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答应过她什么事。

    见她脸带紧张之色,我心中一动,细细想一会儿,苦笑着道:“我不会忘记。”她面色松了下来,笑着点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皇上。”

    我默坐着,眼光无意识地投在地面上,她轻叹口气道:“我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岚冬那丫头只是外表清冷,如果不是我的提议,十三弟就不会出事,你也不会受惊。皇上没有斥责我,那是看在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上。”

    “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待我去后,我本想把后宫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但心里又清楚,你并不在意这些。想来想去,后宫也只有熹妃了,她性子太软,能不能担起来,我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后宫有什么事时,你能帮她一把。我能为皇上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说完这些,她已用帕子掩口轻喘起来,我静静坐了会,待她恢复过来,我道:“皇上继位之后,后宫的规矩已好了许多,这个担子她能担的起来,你不要过于担心,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她默一会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等了会,她却重重叹口气,摇摇头没说什么。我心疑惑,问:“有事不妨直说。”她又默了会,道:“她被禁足这么多年,也算是惩罚过了,你给皇上说说,放了她吧。这些年,西藏的事,鄂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这些年,竟把此事给忘了。我忙点点头,道:“我一定会说的。”她笑着颌首,我见她用两胳膊支着身子,似是已支撑不住,我起身扶她起来道:“你躺下歇息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她慢慢移到榻前,躺下来,无力地笑道:“你去寻她们吧,我躺会儿。”我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坤宁宫,信步踅进通往御花园的胡同里,缓步走着。长长吁出一口气,心中依然闷得难受。停下步子,转身往回走去。

    随着的菊香问:“娘娘,小格格还在御花园,我们不去了”我脚步未停头未回,淡声吩咐她:“你去回熹妃一声,我身子乏,直接回去了。”兰葸的满月宴中午已结束,此时自己回去,也不算失了礼数。菊香应一声,转身离去。

    坐在院子里,一边煮茶、一边翻着书,巧慧坐在对面,轻摇着摇篮打着瞌睡,她这两年日渐显老,头发已白了大半,我多次提出,给她一个宫女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却不同意,而且还坚持带兰葸,用她的说法是小宫女们哪有我有经验。拗不过她,遂暗中吩咐菊香,多多打点她的生活。

    待茶清香四溢,我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放在鼻端,轻吸一口。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小顺子的声音:“娘娘,奴才小顺子求见。”巧慧一惊而醒,先看了眼兰葸,见兰葸并没有醒,这才起身站起,走过去,打开门,小顺子对巧慧微一颌首,笑着提着一盒东西走进来。

    他站在跟前,左右打量一眼,我移开茶壶,他轻轻放在桌上,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后又过去打开,道:“这是奴才去看着官窑的大师傅亲自烧制的,只此一套,奴才回来时,把样稿也带了回来。”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拿起两对杯子中的一个放在眼前细看,淡青色的底色,一侧平滑如镜,一侧弧形,弧形面正中一个小女孩面容栩栩如生,那是我梦中兰葸的模样。

    我抿嘴而笑,又拿起同色的另一个,把平滑的两面对在一起,一个心形的图案显出来。杯子两侧弧面上,兰葸、弘瀚对我微微笑着。

    看一阵,见小顺子仍站在原地,手中拿着我画的样纸。我笑着伸手接过,放在桌边,笑着赞他:“做的很好,知道把样稿带回来。”小顺子一喜,乐滋滋的道:“这上面有皇上、娘娘的画像,奴才岂敢马虎,这几日,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师傅,怕出什么纰漏。”我点点头,笑斥道:“不用标榜自己了,我知道你做事周全。”他讪笑着揉揉鼻子,小跑着转身离去。

    放下手中的一对,拿起另外一对。月白色的底色,弧形面一侧胤禛一袭青衣,面色看似清淡,细细看,就会发现他眸中隐蕴笑意,而另一侧的我,则面隐娇羞,满面喜色。

    我笑盈盈的目注着看,巧慧低头为兰葸擦了擦嘴角,见我依然翻来覆去,看个没够,她笑着摇摇头,抱起兰葸走向房门。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我把杯子收入盒中,道:“进来。”

    鄂答应身着一袭鹅黄色的旗装缓步进来,几年未见,眼前的她,身子瘦峭,眼角已隐隐现出几道鱼尾纹。

    她矮身施一礼,道:“奴婢前来向娘娘道谢。”不管当时什么事因,她被关了这些年,始终与我有关,我心中有丝歉意,摆手让她起身,道:“你不必谢我。”

    她一怔,一脸诧异看着我,似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客气平和。看她没有走的意思,我指指对面的椅子,微笑着道:“坐下吧。”

    从她脸上神色来看,心里清楚她并非心甘情愿过来道谢,遂默默等她开口说话。

    两人静默了会儿,她看着我道:“有些话,我说了,娘娘心中肯定不快。但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不能敞开心胸开心的过日子。”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朝她浅浅笑笑,道:“但说无妨。”

    她沉吟一会,目光投向前面兰葸的摇篮上,道:“自古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况且皇上不是普通的男人,拥有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应当。而宫中的女人,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代表,皇上为了平衡、使用这些势力,才把这些有权势的女人娶入宫中。当然,也有例外,而例外的这部分常常是皇上钟爱的女人。”

    “上次选秀入宫的女子,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过皇上的宠幸,而我这个曾单独和皇上待过一晚的,却又被禁足这么多年。这意味着什么,皇上不需要我们,还是有人容不下我们。其实,如果真的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大可不要透秀,这样,我们也可以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也能过上夫妻恩爱、子女绕膝的美满生活,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宫中,寂寞一生。”

    我听得一呆,瞅她一眼,她眼眶有些红,仍是定定地盯着前方。

    见她如此,我心中突地有些难受,她又道:“今年又有新的宫女入宫,不知她们心里会有所何感想,不知会不会如我们一样,心里也满载憧憬。”

    她收回目光,眸中带丝嘲弄神色望着我:“我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记恨你。”心中本来就对她有丝歉意,又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好受,默一阵,心头涌进一丝苦涩,轻轻笑道:“你想羡慕,还是想记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的话已经说了,也容我说两句。一是皇上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我在内。二是,我没有容不下你们。再说,选秀时,如果不想入宫,办法多的是。”

    她手一顿,茶碗中的水洒出少许,瞅我一眼,放下茶碗,盈盈站起身子,漠然行一礼,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放我出来。”我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谢我,说来,你被禁足也是因为我。”

    她瞅了眼我的脸,轻叹道:“那是我应得的,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给你说清楚。当时,皇后得病,宫中疯传是因为你,你们错怪了我,散布谣言者并不是我。”我心中一怔,她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垂着首道:“虽不能确实是谁,但我心中最怀疑的是坤宁宫的岚冬姑娘。”

    经她一说,前尘往事一下子全连了起来。

    那拉氏自圆明园回去后,病倒在床,齐妃、鄂答应两人又正好出事,而往来这两个地方最多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岚冬。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皇后那拉氏如果一病不起,那罪魁祸首就是我。到时候,千夫所指,纵有胤禛维护着我,那流言飞语也会埋了我。

    宫中人人都在算计、都在谋划,但没有想到,隐藏最深的居然是她,是姐姐的妹妹。

    待我回神,身边已无她的影踪,想是早已离去。但她的这番话,却使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