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意了吧，终于除掉了个眼中钉。”
延禧宫中，胤禟斜倚在门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宜妃，不无讽刺的说道。
宜妃看了胤禟一眼，从他身边直走而过，并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挑衅。
“我总是想，你对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恨意，不惜让你置她于死地可是刚刚，就在刚刚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恨她就是因为她长的像孝诚仁皇后，你永远也取代不了孝诚仁皇后在皇阿玛心中的位置，所以你恨，你把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到她的身上，可是，额娘，长成孝诚仁皇后的样子不是她的错，一个人是不能左右自己的相貌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宜妃停下吹着盖碗中茶叶的动作，抬眼看着不依不饶的胤禟，猛的将茶碗摔到桌面上，茶水激荡，洒的到处都是。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额娘这应该是你对待自己额娘的态度吗”
所有的伪装和愤怒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体外，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外壳。胤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娘，你放过她吧，就算儿子求你了，不管你恨她的原由是什么，儿子只求你能放过她，从此以后我保证她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额娘”
宜妃从未见过这样的胤禟，她自己的儿子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什么时候向别人低过头好像在她的印象中从没有过吧。可是，今天，就在今天，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痛苦万分的要求自己放过她。
宜妃深吸了口气，直直的看着胤禟问道：“你真的很喜欢她吗”
“是的，儿子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子。”
“有多喜欢”
“儿子也不知道这喜欢有多深，但是儿子宁愿那个被关在天牢中的人是自己，儿子愿意代她承受所有的罪责。”
宜妃痛苦的闭上眼睛：“那我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胤禟大惊：“额娘”
“先不说她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即便不是真的我也不会再让她靠近你一步，知道我为什么那样讨厌她吗起始确实因为她长的酷似孝诚仁皇后，但是后来却有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取代了我对你皇阿玛的爱意，那就是为娘对你的爱呀。胤禟，她是个背负着欺君罪名的人，即便现在不被人发现，即便是你们俩成了亲，可是你就能保证这事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吗你要知道，这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呀。如果有一天被别人发现，原来九阿哥的福晋竟然敢欺君，那时你能逃脱得了吗你能和别人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知情吗”
“可是，可是儿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即便是要我死我也愿意。”
宜妃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额娘不能不在乎，是谁十月怀胎生下你的是谁在二十二年前给了你生命是我是因为生你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额娘你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额娘既然给了你生命，就断然不会让它葬送在别人的手中，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赶紧把她忘了，这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只要你说句话，以你皇子的身份，想要多少没有，何必贪恋那株野花闲草。”
胤禟苦笑。是呀，他是皇子，只要挥下手就会有大堆的女人涌入他的怀中，可是芸芸众生中，又能找到几个抛却他皇子的身份而单纯只爱他这个人的人呢恐怕不多吧。
“额娘，这天下比她好的女人是多，可是我儿子却独独只喜欢这一个，如果没有她，我想我会活不下去的。”
“孽子”宜妃愤怒的排案而起，振的案几上的杯盏叮当作响，“没有她你会死可是你却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了你我会怎么样我没想过让你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接受四方百姓的朝拜，也没想过当什么寿于天齐的皇太后，我只想让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难道我这点要求还算过分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寻死觅活的，你难道想逼死我这个做额娘的你才安心吗”
胤禟看着愤怒的宜妃，痛苦的几乎想下一刻立即就死去。
“儿子也想把她忘记，儿子也想不再这样痛苦，可是，没有办法，她就像是驻近了我的心中一样，如果想要忘记她，那就得生生把我这颗心给摘掉，我没办法把这颗心给摘掉，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
“你”宜妃痛苦的扶着头，精致的脸上带着愤恨，“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才甘心，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死的话，大可不必这样，还是到御膳房拿把刀把我直接砍了来的痛快。我就想不通了，我怎么会生下你着种没有骨气的儿子，你看看人家老四，看看人家今天是怎么做的，他有没有像你这样为了那个女人失魂落魄没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因为他比你聪明，他知道碰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引火上身，所以他就离的远远的。他所表现出对那个女人的喜欢不比你少吧，可是他却比你拿的起放的下，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从这点来看，你以后还要向他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一抹讥讽的笑意浮现在胤禟的嘴角，他看着宜妃，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学他我也无须去学他。我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更不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背弃自己所爱的人的人，我不会就这样让你们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她的，我要救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我自己的生命。”
宜妃气的浑身颤抖：“好，我的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你想救她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去救她我没有能力让她从你的心中消失，但是我绝对有能力让她从你的眼前消失，咱们就走着瞧吧”
说完，宜妃便愤怒的拂袖而去。
胤禟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把事情彻底搞砸了。他又在营救明心恩的路上树立了一座大山，而且是难以逾越的一座。他不能再等了，明心恩的生命正在时间中一点一点的流逝，或许下一刻就会终止。他要救她，哪怕是劫狱。
乾清宫中。
康熙望了一眼跪在底下的胤礽，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放回到笔架上。
“你打算就这样跪多久”康熙终究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自从他下令把含芳，哦，不，应该是那个叫明心恩的女子关进天牢回到乾清宫后，胤礽便这样一直跪在那里，虽然他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求情的话，但是当用余光看见那样的他时，他便没有了一点批阅奏折的心思。
胤礽低头道：“直到皇阿玛答应放了她为止。”
“如果朕不答应呢”
“那儿臣就永远这样跪着。”
胤礽的声音中透着坚定。康熙知道既然他已经这样说出，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只是跪在那里的是胤礽，疼的却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没有了娘，他想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可是，那些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一点点母爱。
他还记得胤礽很小的时候，他曾用稚气的声音问圣母皇太后，说为什么胤褆有额娘而他却没有，当时他恰巧路过听到了这句话，为此还伤心了好久。
胤礽之于他的意义是不同的，那是他年少最纯最美的回忆，他总是会让他想起那个勇敢聪慧的女子，她陪着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却没来得及享受王朝稳定后那份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荣耀。
他有愧于她，但是他只能将这愧疚补偿到胤礽的身上，所以，只要是胤礽想要的，不管他曾经提及于否，他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帮他达成心愿，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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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却不能这样。
“你以为你这样跪着朕就会答应你的要求吗胤礽，你是太子，是在朕百年之后要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你应该了解只要坐上这个位子所有的事情就不能再凭着感情而定了。今天你让朕放了明心恩，假若朕答应了，那么明日，如果再来个其他的人，他同样让朕放了一个身犯重罪的人，你说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赶紧回去吧，这个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康熙重新拿起狼毫笔，打算继续批阅那些还没有批完的奏折。
胤礽依然跪在下面，一动也不动：“可是，皇阿玛，她不是那种罪不可恕的人。她是我见过的心思最为纯净的人，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所以她才会扛下所有的事，她才会说她杀了人。皇阿玛，如果这样的人也要死的话，那儿臣敢问，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安然的活着”
“说她杀人，朕也不尽相信，但是，她欺君却是不争的事实。”康熙低着头，边批阅着奏折边说。
“皇阿玛，她或许是有苦衷的。”
“有苦衷有苦衷就是她应该欺骗朕的理由吗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以后谁做了欺君之事，只要说一句，他是有苦衷的，是不是朕就得放了他如果那样的话，朕还怎么取信于这普天之下的老百姓朕还怎么去治理这万里疆土朕真庆幸当时给你和她赐婚的时候你没有答应，如果那样的话朕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阿玛，你就念在她伺候你还算尽心的份上，就不能法外开恩吗她欺君是不对，但是也罪不当诛呀。而且，天牢那个地方，阴暗潮湿，别说是她这么一个身体娇弱的姑娘，就是一个身体强健的男人也承受不住，她在那必定会吃不少苦头。如果真想惩治她的话，那就把她早早逐出宫去，永远也不要她再回京城，好吧”
康熙抬眉，看着满面期待的哀求着他的胤礽，轻笑道：“你真的想让她活着”
胤礽重重的点了下头。
康熙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朕先告诉你，她即便是活着走出了天牢，但是朕却不能装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将她放到外面不管不问，就算是朕答应了，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恐怕也不会答应。”
“皇阿玛尽管说，只要能让她安然的活着，无论要儿子做什么儿子也决不推辞。”胤礽信誓旦旦的说。
康熙微笑，苍老的脸上有着写不尽的世故沧桑：“朕只想让你知道做皇帝的为难，如果你真的想做个好皇帝的话，那么你必然要丢弃许多感情，即便这感情你丢弃的时候会让你难过的生不如死。胤礽，朕希望你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康熙说罢便吩咐身边的李德全将一道圣旨交到胤礽的手中。
“圣旨朕已经拟好了，朕已经做出了让步，做与不做就看你了。”
胤礽不知道康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的打开圣旨，当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大惊失色。
“皇阿玛，你这和叫她死有什么区别，你明知道她”
胤礽原本还想往下说，但当看到康熙犀利的眼中杀意渐浓的时候，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像是在较劲般，都在等着对方缴械投降的时候，只是在这场角逐中，胤礽明显很不占优势。
康熙嘴角轻轻扯动一下，道：“你说你想让她活着，朕已经退了一步，要她活着，如果这个结果你还不满意的话，那就让她继续在天牢里呆着，慢慢的等死吧。”
胤礽大惊：“皇阿玛”
“这圣旨你到底是宣读还是不宣读，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康熙一句话把所有的决定都推到了胤礽身上。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有多难，可是再难也终究是要做出选择的，如果连这点小事他都无法做出个取舍，那么待将来他无力治理朝政的时候，他怎么能放心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付给他他怎么还敢指望他能当好那个皇上
所以，这个决定他一定要做
胤礽看着手中的圣旨，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现在，他手中握着的根本就不是圣旨了，那是明心恩的命她是生还是死，全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不想让她死，可是，这道决定她生的圣旨又能解决什么呢它只不过能保证她一时的性命而已。
那道圣旨轻轻的躺在他的手中，但却像千斤的重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口。
胤礽仰起头，想抑制住那种眼睛酸涩的感觉，可是却发现这种方法并不怎么奏效。眼睛依旧酸涩的难受，仿佛有一种东西正从心底往眼眶处流动，带着陌生的令人心碎的悸动。
手中的圣旨被他紧紧的攥在手中，如果可以，他愿意现在就将这道圣旨撕的粉碎，然后冲进天牢带着她一起离开，他们两个逃的远远的，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紫禁城中。可是，他不能那样她就必死无疑了。
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从紧咬的嘴唇中流出，那仿佛就是死亡的气息，此刻，这样腥甜的死亡的阴影正环绕在明心恩的周围，同样，也缠绕在他的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去。
砰砰砰
重重的磕头声环绕着廊柱回响在乾清宫中，胤礽抬起因用力过猛而磕的发红的额头，望着端坐在上等着他的回话的康熙道：“儿臣谢皇阿玛对她的不杀之恩，儿臣这就去天牢，去宣读圣旨。”
说罢，胤礽便头也不回的步出了乾清宫。
康熙望着那个沉重的背影，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从唇角显露了出来。
老四，朕倒要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在那道圣旨上，有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是这样写的：将罪人明心恩发配宁古塔
宁古塔那地方，人迹罕至、天寒地冻，别说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姑娘家了，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而具他所知，明心恩最惧怕的便是寒冷了，她此去宁古塔，无异于将一只脚踏进了死亡的坟墓。
老四，如果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而不管不问，那朕便真的服了你了。
明月轩内，所有的摆设还都如以前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胤禛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心底涌起无限的悲伤。这里，原本是他准备和明儿成亲之后居住的，可是她却只来过一次，而且从此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她闹着要他把这锦缎的百子被换成棉被的事情，她说锦缎不暖和，冬天的时候她会怕冷，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他明知道她怕冷，却依然坚持用锦缎，其实并不是因为锦缎昭显着富贵，而是因为他想把她紧紧的拥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夜夜如此
以后，这些东西就再也用不到了。
胤禛轻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去。
“爷，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立于门外的秦全见胤禛出来后，随即递过一个小小的粉青釉瓷瓶和一个青花胭脂红缠枝瓶。
胤禛把玩着那两个瓷瓶，刻意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效果怎么样”
“粉青釉内的服下后会慢慢失去意识，然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秦全说完这话，抬头不放心的看了胤禛一眼，又继续接着说道：“而，胭脂红内的在吞下去之后会混身冰冷痛苦异常，直到最终吐血而亡。”
听到这些，胤禛握着瓷瓶的手猛的收紧，条条青筋从手背上暴露了出来。
“那就好。”听似淡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跟我走，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