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无福消受 > 第八十四章:黄帝
    帕巾擦过剑身,刃面平滑如镜,映射出素衣男人恬然闲适的神情。他十分安静,那双手修长且漂亮,动作也轻柔细致,分明只是简单的动作,男人却诠释出如同精雕细琢般全神贯注的的细致谨慎。

    有人匆匆踏上台阶,似乎因为这不速之客,檐上铜铃叮当作响,纱帘错荡,一条人影粗鲁地拨开它们,走向盘膝而坐的男人。

    男人手上动作止住,未回头,仅是淡然地表示:“最后一天,就不计较你的无礼。”

    匆匆而来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闻言,似乎压抑不住激动情况,气息更粗重:“你决意要这般做”

    男人淡笑,目光仔细打量长剑,就似在观赏一件艺术品,与激动相反的从容,他就似吹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只有真正接近才会发现那上头结着厚厚冰层:“难道我看似不认真”

    “你性命攸关,你就不能更严肃吗这时候你还要用这种暧昧的态度欺瞒谁”声调越发高昂,只差没有激动地咆哮。

    这一回男人终于微微偏首,剑眉挺鼻的俊容宁神丰采,完全不受怒火与责问影响,脸上堆满毫无意义的温和微笑:“不是连你也没能骗过你认为我还要欺瞒谁”

    经这调侃,激动的男人差点气绝,禁不住上前一步,语气越发的冲:“轩辕将性命赔进去,真的值得吗”

    被直乎姓氏,黄帝眼中有思绪闪过,似便划过天际的流星,一瞬即逝。长指轻点冰冷刃面,突然滑过剑脊握住剑柄,手腕轻转,剑光掠开一扇光弧,轻纱纹丝不动,缺下的一角却轻轻软软地飘落,堆叠于地面上。

    “看清楚了吗”黄帝以眼神示意长剑。

    刚才还明净无垢的剑刃不知为何泛起奇诡纹路,绛色的,蛛丝般布满金属剑刃,就似那用做转输血液的脉络,触目惊心,让人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男人抽了一口气,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愣视着剑身。

    “大战赤帝与蚩尤,更别提顺手斩杀的妖邪,纵是神剑,沾染秽血太多也抵不住妖邪戾气,它将成魔,封印是势在必行。”黄帝反手将剑搁到身旁玉盒内,依旧未见有太大情绪波动:“重黎,这一步终是要走,为了我的天下。”

    怒意已经褪尽,重黎小麦色的肌肤仿佛渗进一丝苍白:“你的天下你不在,那还是你的天下吗”

    “”笑容渐渐变淡,唇角瞬间抚平,让黄帝的俊脸显出几分刀刻似的凌厉,他不答反问:“重黎,依你所见,如今的天下如何”

    虽然这是题外话,重黎不认为应该浪费时间,却忍不住蹙眉细思。从过去走到现在,诸神不断造福人间,斩妖除魔消厄解难,如今天下虽然不至于完美,但要他评价,分数却绝不会过低。

    未等重黎答复,黄帝却抱起玉盒,长身而起,微笑再度爬上脸庞:“我创造文字,始制衣冠,建造舟车,定算数,制音律,创医学,逐一雕琢这块璞玉,如今大器初成,我很满意,不准备看着它又被群魔损得千疮百孔。”

    然而这段话却未能让重黎满意,他横臂挡住准备离去的黄帝,出言辩驳:“玉碎了,可以再雕,但雕玉的人不复存在,别人如何对待这块美玉,你又管得着吗现在保全了它,又有何意义再想想,总会有其它办法。”

    黄帝笑,这一刻却是真真切切的笑:“重黎,先是盘古,再是女娲,再多的例子也无需提及,它始终不能恒久拥有,但我雕琢它,就绝不容忍它毁于我手。以后如何,那是后人的烦恼。”

    “你”强辞夺理

    重黎气不打一处来,可这词在喉间滚动却吐不出来,但见那人绕过他离去,宽袍广袖迎风,颀长身影就要在重重纱帐中模糊,未及细想,重黎急步追上去,一把扯住黄帝的手臂。在强横的力道牵制下,黄帝被强行扳转面对决绝的表情,玉盒砸落地面发出沉响,黄帝眉间深锁,神情因恼怒而显得严肃凌厉。

    “祝融,你是要造反吗”

    “不敢,臣下只是尽忠职守,守护陛下。”重黎丝毫不退让,无畏直面黄帝威严的迫视。

    对凝片刻,笑容就似月上柳梢头,突然就从枝节里现出全貌,教人措手不及,只能在愣怔中品味这一刻的美景。虽然重黎心里一直明白这人的笑容多半是麻痹他人的毒药,是虚伪的,不怀好意的,但他仍是沉溺在这抹笑容里,忘记了这是凭实力打得天下的帝皇,忽略了教妖邪闻风丧胆的黄帝是怎么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因此当二指按在他眉心上,他甚至连如何自保都没来得及思索,法术已经迅速从那指尖泛开。布满错愕的脸瞬间凝结成石,祝融成了一尊石象。

    黄帝收回手,拾起玉盒,才迈步,微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石化后的祝融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放走这个人,心灵被痛楚丝丝蚕食,他甚至无暇理解此刻何故会生起随之而去的冲动。

    林悦霍地睁开眼睛,晨光让眼睛酸痛,他却傻傻地瞪着床帐。他在思考,如果刚才那仅只是梦,又太真实,但如果是曾经发生的事实,那又似乎与现状不合。

    如果那黄帝是司马易,为什么又要执着于天下既然不屑别人的天下,为什么现在又死死咬住仅仅一个皇位难道因为曾经为了天下去死,所以感情产生扭曲林悦倒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有扭曲的倾向,他只感头痛欲裂,禁不住扶额呻吟。

    “草再这样下去,老子绝对会疯掉。”

    这两年来虽然都有零零散散地忆起关于赌神的事,但是像这样清晰地忆起祝融那时候的事,还是头一回,可这个头一回已经够惊爆了。梦中那祝融保护黄帝的动机分明不纯,却似乎还未开窍,那是遇见紫微星君以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吗

    “头疼”

    “嗯。”

    身侧传来略微沙哑的低语,林悦直觉就回答,等他反应过来,恰恰见到水绝流翻身越过他下了床。水大侠随手披上外衣走向外堂,林悦听见他吩咐仆人跑一趟药庐,又折了回来,倒上

    哺乳期的女人

    一杯温水。

    “喝一点,会好。”

    林悦笑了:“喂我。”

    水绝流眯起眼睛,握住茶杯的手指勒得发白。

    在水杯罩到自个脑袋上以前,林悦还是识相地接过杯子喝光茶水:“谢啦。”

    水绝流顿了顿,又去倒来一杯水,回来直把杯沿凑到林悦唇边。

    林悦挑眉睨视水大侠,后者故意不看这边,装做无事状。林悦强忍住笑意,乖乖凑着杯沿喝光茶水,水绝流几乎是将杯子扔回桌子上的,动作快得像杯子沾了病毒一样。但林悦知道水别扭就是别扭,没有其他,反而感觉最近水大侠也圆滑不少,偶尔也很让他这位老爷很得瑟就如现在。

    “水。”

    “嗯”水绝流应着,要林悦换了坐姿,为其按摩额侧。

    水大侠从朱翎那里学了一手穴位按摩,天姿聪敏的他手艺十分了得,直让林悦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一边享受一边喟叹。

    未听到下文,水绝流轻蹙眉:“你刚才是做噩梦了”

    林悦微怔,发出两声干巴巴的虚笑:“算是吧,水,酒神的事你记得多少”

    “不多。”顿了顿,水绝流斜眸瞥向窗外,轻喃:“但是酿酒这事也不是做不到,要答谢送土地公的回礼已经酿好。”

    “呵。”林悦这回真的笑露一口白牙:“嗯,我家水大侠真是懂礼义的范儿。”

    闻言,水绝流抿唇不语,手下却狠狠整了林悦两下,痛得他直呼娘。等这分明长得悍剽的人虎目含泪,硬挤出一脸小白菜似的可怜表情,水绝流才接着说:“少废话,说重点。”

    “哦”林悦可怜巴巴地应着,接下去问:“水,在你的印象中,紫微星君是怎么样的人”

    水绝流怔住,林悦赶忙捂着额侧,怕再遭毒手。

    然而水大侠这次没有施毒手,仅仅是以探究的目光扫描林悦,直至后者脊背发凉寒毛直竖,他才缓缓地说:“紫微星君是一个傲慢的人,但很有原则,是有真本事。后来他夺取妖王剑,又显现其城府深沉,多计善谋,这一方面以后来不断轮回中更是深有体会。但是”

    停在转折处,水绝流蹙眉深思,似乎无法清楚表达心中所想。林悦也不敢催促,只有耐心等待。一阵晨风拂来,清晰感受那股冷意,林悦自然动手帮水绝流穿妥衣衫,免得着凉。

    水绝流一边接受侍候,一边打量林悦,直至最后一根带子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扣上,他才说出心中所想:“其实,我也感到困惑。如果真有那般在意皇位,那么他每一世都具备成为帝皇的资格,却每一次都被天意愚弄,与帝位擦肩而过,按照常理,这样的遭遇,谁能冷静面对可他似乎并不太执着,或许是他拥有可怕的忍耐力,又或许是因为是他知命乐天不,这不太可能。”

    林悦也是很糊涂,但他至少明确一个想法,并且做好被水大侠切成鱼生的心理准备,咬牙道出:“水,我想出谷弄清楚这事。”

    水绝流若有所思,墨黑眼眸紧拽着林悦不放,就像要把林悦盯出两个窟窿来。不过他并没有动手,最后似乎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才说:“这人,你总要面对,能下决心也好,就去解决吧。我没有意见,但那两个人,你得亲自知会。特别是朱公子,他最排斥司马易。”

    面对提醒,林悦只觉心窝里暖洋洋的:“水,你真好。”

    水绝流脸色赧红,羞恨道:“林悦,与其用甜言蜜语混肴视听,倒不如多花心思去修心养性若你再对谁起了花花心思,我可不是朱公子或墨公子,这一次我会将窝根铲除。”

    水大侠意有所指的目光狠狠杀向某一处,林悦苦哈哈地护着受到威胁的可怜部位,孙子样陪着笑。

    “不敢,不敢。”

    然而水绝流却完全不信林悦的保证,特别是将要接触的可是紫微星君,旧情复炙的可能性极高,情况严峻。他暗暗思量着跟另两位盟友商讨一番,想法子拴住这花心萝卜。

    林悦不知道水大侠的的心思,他满心揣进将要接触的司马易身上。毕竟他们即将要见着面,但下一步该怎么走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这真的让林悦头疼。要坦白曾经帮助太子党傻帽了要抢皇位跟司马易对着干脑残了吧捐款赈灾买一个见面弱智,以后怎么办

    一边挠头抓脑,林悦在心里将自己个批判得一文不值,然而他不知道正因为这费尽心神的头痛模样,让水绝流心里越发不安。

    水绝流预感这一回结果不会太如意,无论是对林悦,还是对已经有三人的他们。

    英都进宝巷楚王府外,楚王的马车刚才停定,司马易跨出马车就被邻家大宅的大动静吸引住,眼见工匠正在修葺荒废近两年的大宅,他心中剧烈悸动。司马易舔了舔唇,声音略微沙哑,压抑住激动情绪对左冲说:“去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左冲令人去问,没一会就收集到信息。

    “回禀王爷,钱庄别院是易手了,据闻交易方姓祝。”

    热切的心一下了掉入寒潭,司马易的笑容先是淡几分,又瞬间浓得仿佛能掐出蜜来。他不再看那大院络易不断的人流,大步跨入府中。

    没有应答任何人的招呼,他快步走入后院,却禁止任何人再跟随。犹如迫近死敌似的魄力,他一个箭步上前捞住过墙来的海棠重重拽下,狠狠摔在地上,尘土中碎了一片残红。仿佛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费去所有力气,司马易重重喘息,笑容不复之前装的温润柔和,而是恐怖的冷笑。

    林悦算你狠,竟然断得这么彻底

    “王爷”左冲跟进来,眼见这状况,他冒着掉头的危险出声提醒。

    司马易一激灵,清醒了,看着一地残花,他暗里辩解这是连日操劳惹的祸。重重舒一口气,他收拾心情,又堆春日暖阳般温煦的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左冲,吩咐下去,以后任何花草都不得越过这墙头。”

    “是,王爷。”左冲心里庆幸,这次王爷就该断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