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天后一只信鸽落到船上,叶倾歌告诉我三个字,我的一颗心才真正落回原处。
他说:“成功了。”
我终于,摆脱了四阿哥的身份。
但愿。
静默的舱室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盯着叶倾歌手里象征成功的字条,许久后我才听到自己长长呼出口气。
叶倾歌俯身,忽然贴上我的唇,我只是愣了一小下,就错过闪躲的机会,被他摄住嘴唇,辗转吮吻。既然已经沦陷了,我也就放弃抵抗,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久违的缠绵里。这一簇小火苗经久不息,几乎烧干了我肺里的空气,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练俯卧撑,看谁的肺活量大
他的脸仍在暧昧的距离里,目光依旧游曳在我面上,我略略偏转头,找话题道:“你说,他会像我吗”
叶倾歌笑了笑,鼻息暖暖扑来:“他像长大的你。”
我顿时无语。前前后后加起来,我都已经三十过半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多么幸福啊
“你就这么放心地走了,也不监控段时间,不怕他立稳了脚跟反咬你”
他笃定地笑:“他不敢。”
笑得这么有魔头风采,莫非下过生死符我很想问,话在嘴里转了转,还是换了样子:“那我以后呢”
“你尽可做你想做的,不过,到若耶山庄前,还得委屈一下。”
叶倾歌转身从柜里拿了个盒子给我,我打开,里面是个肉色的软薄东西,摸上去有些硅胶的质感。展开一看,我顿时毛骨悚然。
人皮面具
拜武侠小说所赐,即便是现代人也对人皮面具毫不陌生,可没人告诉我这玩意那么吓人的啊我抽搐着嘴角问叶倾歌:“不会真的是人皮做的吧”
叶倾歌笑着摇头。我这才大着胆子拿到手里细看。一块肉色的皮,上面精细地镂出五孔,如果加点血,那就像极了印第安人剥下的头皮了。
“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叶倾歌坐到我边上,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若耶山庄的隐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商人的身份是我在人前的伪装,所以”
他无比郑重的神情让我预感到接下来的话非同小可,不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所以,你看到的并非是我真正的样子。”
吔莫非他要展示双重人格我眨巴眨巴眼睛。
叶倾歌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伸手在头顶的发际处撕扯,然后像扯面膜一样撕下一层肉色的薄膜。薄膜下显现出来的脸,惊艳得可以让天地失色,剑眉凤目,高鼻薄唇,五官搭配堪称完美,即使配上光溜溜的清朝发式也不损其绝代风采。那双原本漂亮到突兀的狭长凤眼,在这样的脸蛋上却是和谐悦然,平添丰姿。
百变怪杰啊吓人也不带这样的饶是从前我看过多期整容真人秀,也经不起这样面对面的超级变变变。
我喘了口气回过神,扑上去使劲揪脸皮:“叶倾歌,少玩人了,这样子才是易容的吧这张面具我喜欢,归我了”
可是不管我怎么用指甲掐用手指揪,都扯不出第二张人皮面具。被我掐过的地方立刻泛红,叶倾歌皱眉抓住我肆虐的爪子。
我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除了死死盯住他什么都做不了,良久抓起盒子里的人皮面具,抖着声音问:“你以前,一直戴着这东西”
“是。”那两片弧度优美的嘴唇一开,蹦出一个冷静的字。
一直来跟我亲密接触的就是这层硅胶一般的玩意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男人不喜欢假胸。新仇旧恨一并勾起,我把面具掷向他,吼道:“叶倾歌,你给我滚出去”
他眼里飘过一丝黯然,望向我的眸子里迷蒙若阴天。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的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尖尖的船头剖开碧波,分开的河水仓惶后涌,跃出惨白的水珠,叹息着被远远抛下,远去的水流一如我未来的人生,随波逐流,前程未知。
这种茫然感在那场怒火后更加深重,我狠狠踢了脚栏杆,背后忽然一暖,叶倾歌衣服上的淡雅清香幽幽袭来,他就贴着我的后背,两手状似无意地撑在船栏上,把我箍在他双臂间。
直起身拉开点距离,我冷冷说:“放开。”
他在我脑后低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瞒你”
“我知道,以前敌友未明,你当然不能说。”立在船头的时候,河风已经冷却了我的头脑,可理智明白不代表情感接受,一开腔还是口不择言
重生之春意凶猛帖吧
,极尽讥讽。
“小禛”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我对这个陌生的亲昵称呼有些微的怔忡,旋即冷笑:“我不是四阿哥了,担不起胤禛这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
“雷思仁。”七年多来刻意忘却的本名瞬间脱口而出,我深吸口气压下激动,“思考的思,仁慈的仁,我就叫雷思仁。”
他压下几分,侧脸贴着我的耳,低柔唤道:“小仁。”
“小人你说谁是小人”我转头对他怒目相视,瞥见这张不习惯的漂亮脸蛋,立刻扭回头。
“那么,小仁儿”
我悻悻举旗投降:“还不如小人叶倾歌,你别转移话题”
“我在人前一直是那个样子,并非瞒你一个。”他的语气可以算得上低声下气,可我又被他的话勾火了。并非瞒我一个,也就是说,我其实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忽然觉得满心凄凉,我闭上眼,苦笑布了一脸,语调平静:“让我走,叶倾歌。我有手有脚有银子,富贵闲人我自己就可以做,用不着你养我一辈子。”
气息更热,他蓦然收紧臂弯,低哑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就承认你居心不良”
僵持许久,他叹道:“要怎样你才肯信我”
“我信过你,叶倾歌,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是你亲口告诉我所有的交往都是计划,是你亲手在我身边安插下眼线。”被压抑的本性再度冒头,我不管不顾地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怨气,使劲转过身与他咄咄对视,“叶倾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你走”
他抿紧唇直视我,波光粼粼的眼眸倒映出的我如此渺小。清冽的风捎带走我的话语。很久很久以后,叶倾歌低低叹了一声,轻得让我以为只是河风在我耳边打了个旋。
可是随后,狂风暴雨骤然袭来,他重重把我压在船栏上,啃咬我的嘴唇,霸道地撬开牙关闯入,追击我慌乱躲闪的舌头。他的气息透过唇舌慢慢注进我的身体,热气迷蒙了我的双眼,熏软了我的身体,我阖上眼,抗拒的手不知何时软软搭到了他的腰间。
头晕目眩中我似乎听见了火星爆裂的轻响,一个又一个金点在我眼前绽放,汇成上元节那日的绚丽烟火。
面前的灼热有所缓解,叶倾歌带些咬牙切齿的声音绕在耳边:“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带你走”
眼中顿然酸涩,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窝在他胸口半晌,我闷闷地开口:“放我走,我就相信你。”
连我都想抽这样别扭的自己,但我控制不住这些赌气的念头。叶倾歌,不是我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感情,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的怀抱紧得像要把我捏碎,我听见他深深的喘息,然后用平淡到诡异的语调说:“你真要走,我不拦你,但不管你走到哪,我都会找到你。”
白天这一闹,晚饭的气氛就尴尬无比。叶倾歌不知是不是试图用金钱诱惑我留下,昨天还是普通的青瓷盘子,现在一律换成了银碗银盆,连筷子都是乌木包银,沉得我用不惯。
富贵不能屈,千金难买我愿意。我默念几声,推开面前的酒壶。知道我酒量不好还让我喝酒,摆明有阴谋,叶倾歌你这只臭狐狸我瞪他一眼,他正好夹了一筷子菜,趋向要落到我碗中,接到我的目光,手腕一转把菜送进自己嘴里。
小气鬼,不就瞪了你一眼我撇嘴,试试筷子合手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舱室里再没第三人,一时安静得只剩咀嚼声。
“明天傍晚就会到下一个码头。”我瞥他一眼,努力笑得没心没肺,“我下江南也是走水路,知道得可清楚了。”
他那俊美得不像话的真面容即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慑人心魄,我赶紧转开目光,继续进行抢菜大业。
到了第二天傍晚,我终于知道这只闷骚的臭狐狸一声不吭的原因了,愤怒地穿过半艘船冲到他面前吼道:“为什么不靠岸你明明答应了”
“我反悔了。”他那张欠扁的妖颜表现得格外漫不经心,“你有手有脚有银票,我还真怕找不着你。”
臭狐狸,臭狐狸,连脸都像狐狸精我气得说不出话,跺脚忿然出去,却被他拉住。
“我知道你受不了船上的沉闷,来喝杯酒消消气吧。”
我的确口干舌燥意难平,暗暗对自己说绝不超过三杯,一把抢过酒盅。事实证明,我的意志实在算不得坚强,今天的酒也格外甜糯可口香醇怡人,三杯一下肚,我不觉坐了下来,就着小食慢慢酌饮,总算还知道是在赌气中,自始至终不曾给叶倾歌一个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