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其他小说 > 史上最雷的穿越·第一季 > 扬州惊魂夜·禁闭
    扬州惊魂夜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康熙站在御舟船头,板着脸不知想什么。准噶尔的战事还没告一段落,他就忙着给自己放假,带着我和胤禩、一班官员、宠妃近侍浩浩荡荡下江南。如今船行秦淮河上,我打量两岸江南建筑,感叹这回不知轮到哪个江南美女要被糟蹋了。

    胤禩站在另一边,我转头看他,他弯起嘴角,给我一个比河水还要柔的微笑。一路下来,我到底没开口问他消息外泄的事,一来没机会,二来,竟有些隐隐的害怕。

    康熙这一次的微服私访江南走得比去木兰围场打猎还要急,当我看见一些见过的负责漕务工作的官员被召至御前时,才明白康熙扔下噶尔丹的半摊子事匆忙跑来扬州的原因。

    内忧外患一大堆,大江南北到处跑,当个皇帝真是太不省心了,我的下半生也会是这么惨吧我不禁悲哀地刨着船舷。

    “四哥,你在干什么”胤禩在背后出现,歪着脑袋看我。

    “啊指甲好久没修了。”我若无其事地剔了剔指甲。

    胤禩想笑又不敢笑地抽搐下脸颊,和我并排靠在船舷上:“四哥,您来过扬州,这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我看着对岸雕梁画栋的庭院,想见里面靡丽奢华的布置,和莺莺燕燕的群芳图,促狭地朝胤禩笑:“有意思的,当然是那些个花楼了。”

    我们纯洁正经的八八小朋友,果然脸红了。

    下了船,走进康熙秘密御驾下榻的大院子,大门里无声地跪着乌鸦鸦一群官员,我跟在康熙后面趾高气昂地走着,斜飞些个得意的眼色给曾经怠慢过我的官员,吓得人家帽子后面的鸡尾巴抖得更加厉害。

    繁文缛节完毕,康熙正式进入办公状态。职位较高的官员跪了一堂,哔里巴拉半文不白地跟康熙汇报着情况,我仔细听了一阵,果然老爷子亲临江南,是来查粮食的问题。

    跪在最前面的麻脸显然是代表,滔滔不绝讲了快一盏茶工夫,言辞间把米价居高不下的原因全部归于农民不好好纳税和个别奸商囤粮居奇,俨然一副清官的样子越说越义愤填膺,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我冷眼看他蚂蚁上树般的侧脸,认出他就是上回没给我好脸色,直到我拿出太子的玉佩才放低了姿态,允许我查看漕运帐务的家伙。

    嘁最鄙视这种欺弱怕势的人了我鄙夷地横他一眼,却发现四面八方的视线可疑地集中到我身上,转眼看胤禩,他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把那个“嘁”字哼出了声。

    康熙淡淡扫我眼,示意麻脸继续说。我僵着脸捱到康熙命众人退下,不出意外地被老爷子单独留下。

    “你有什么要说”

    我咬咬牙,横竖也现编不出理由了,不如一吐为快,于是朗声道:“回皇阿玛,儿臣确实有话要说。”

    当下,我把我知道的漕运腐败面一五一十禀明康熙。康熙垂着眼磕茶盅,听我说完了才慢慢拖着尾音说:“这都是你查得的”

    “是。”

    “你们报上来的折子,怎么没写这些”

    又不是我写的,怎么能怪我头上我委屈地想。当然这话只能放在肚子里,我低眉顺眼地说:“那时皇阿玛正在准备远征事宜,儿臣思量应以战事为重,且此事若是深查下去必定干系重大,儿臣想等战事既定再奏示皇阿玛,不料先接到南巡的旨意,儿臣以为皇阿玛已先行得知。”

    康熙不搭腔,用沉默来震慑,我只有忐忑不安地候着。不是我不想把太子拖下水,各位看清穿的看官,你们都知道大阿哥诋毁太子最终得到的结局吧在太子最春风得意的年头,千万不要在康熙老爷子面前说他二儿子的坏话。

    “粮食乃是民本,无本何以立国”康熙过了好半天才冷哼一声,“到底无知。”

    “皇阿玛教训的是。”

    “你说漕粮被某些官员囤积,你见着囤粮了”

    “儿臣没有看到。”我吸了口气,说,“但儿臣走访民间,听得众口一词,皆说征粮太甚,米价过高,生活难以维计”

    “道听途说,何足为信”

    我就等着这一句,顺势说:“请皇阿玛准许儿臣回房拿证据。”

    康熙准了。我上辈子吃过几次借条不见追款无望的亏,养成了拿到手的纸质文件都要拷贝一份的习惯。翻出上次的漕运账本,我呈给康熙,康熙仔细翻看着,屋里静得只剩下翻页的微响。

    我站得脚底板发疼,正偷偷踮着脚尖舒缓,康熙的声音忽然响起,平板无波,却还是让我心惊了一下:“一份是漕务内帐,另一份你从哪里弄来的”

    “是漕船的运粮走帐。”

    康熙继续专注于账本,头也不抬地命我退下。

    大力督办征粮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康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直到满屋子官员退了个干净,康熙奇怪地转向还赖着不动的我时,我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皇阿玛”

    康熙一动不动地望我。

    “儿臣去看过,米价比去年又高了。”

    康熙漫不经心地说:“与噶尔丹的仗还没打完,军粮征集刻不容缓。”

    “可皇阿玛前几日才说过,粮为民本,无本何以立国。”

    “你就这么笃定江南没米了”康熙眯着眼,不冷不热来了一句。

    “可”

    “不过问了几个平民就得出无米的结论,胤禛,你未免太急躁了。”

    我很想辩解说,拜托,我们讨论的完全是两个问题,但是皇权在上,我还是选择了屈服,不甘不愿地退出房间。

    跟着康熙到扬州,我在不短不长的五年阿哥生涯中终于体会到特权阶级的优越感,第一次被官员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不是沾了任何人的光,是直接献给四阿哥我的谄媚。

    这不,那个麻脸看不出来,他居然是漕运总督满脸堆笑地诚邀我参加家宴。我看着一桌子熊掌鹿茸之类的珍馐,意味深长地说:“潘大人的家宴,真是比紫禁城里的伙食还要好啊。”

    这话说得麻脸贪官非常不自在,讪讪地端杯敬我。

    麻脸大名叫潘安,第一回听到这名字我就大笑不止。就他这张堪比银河系的脸,也好意思叫潘安

    麻脸边上陪坐的不知是他第几房小妾,人倒是水嫩得很,就是眼睛有问题,时不时斜眼自认妩媚地瞄我,加上潘安的连环马屁轰炸,搞得我很没食欲,草草告辞。

    潘安执意用八人大轿送我,我头疼地拒绝再三,在他的盛情下艰难往前挪动。当潘安看清我面朝的方向,和那远处灯火璀璨、水波粼粼的景色时,麻脸浮起一层自认了然的猥琐笑容,爽快地领着家丁回府,末了还“好意”地告诉我今天哪家花楼有促销活动。

    我不负所望地来到花街的入口处,瞥见小兴子已经出现手足无措的迹象,微微笑了下,对跟着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主子您”他犹犹豫豫地望一眼披红描绿的花楼,再犹犹豫豫地瞄一眼我。

    “我不去那里,走个近路而已。”我按住小兴子的肩膀往后一推,边挥手边走人。

    抖落一身的飞吻和爱心,我成为为数不多的从头到尾走完花街还目不斜视的正直青年之一。去年在扬州暗访数日的收获就是记住了一些捷径,站在花街的末端,我略略回想了下,果断地往左拐去。

    那家我喝了数回酒的客栈渐渐显在眼前。完全迥于花街喧闹的冷清包裹着这条街,我站在街对面眺望店堂温暖的橙光,半晌摇头叹气地往前走去。

    没有叶倾歌在,这家店的酒难喝死了,还是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盛夏的夜风覆在身上带着粘腻的暑气,我擦擦满头的汗,心里一个劲懊悔。真是,学什么故地重游寻旧忆的酸腐文人气,这不,又迷路了吧望望前方幽光闪闪的小路,算了,好在扬州桥桥相连,绕一圈总能回到原点的。

    越走越寂寥,我停下脚步,在要不要回头的选择间犹豫不决。就在我满地找石子投石问路的当口,远远传来一阵奔跑呐喊的喧声,光速一样很快近在面前。一群人从拐角处跑出来,被站在路当中的我吓住。

    明晃晃的月光下,两个人肩上扛着鼓鼓的麻袋,其他人的神情极为慌张,后面又显然跟着一票追兵,情况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我瞪着他们,脱口而出:“抓强盗啊”

    “只有一个,不要怕他”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这些人又轰隆隆朝我跑来。顿时我像被洪流冲过一样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倒扛着,扛我那人跑起来居然还气不喘力不竭,真乃壮士也

    现在不是赞这个的时候吧我困难地摇了摇不太清楚的脑袋。都说酒后驾车反应迟钝容易出事,酒后逃命也是一样的道理,要不是麻脸家的酒度数太高,我也不会连抵抗都没有就被人扛走啊

    闭起眼忍住想吐的恶心,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忽然空间倒置、屁股剧痛,我喊着疼睁开眼,发现已经坐在了地上。不知道这里是扬州城哪个旮旯,声响像被过滤了一样,安静的空间只剩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我跟扬州一定犯冲,一定是

    我贴着墙站起来,用最强势无畏的眼神一个个扫过强盗们。看到站在中间的那个带疤大方脸时,我惊声道:“怎么又是你”

    所谓八字不对盘就是这样的吧这个大方脸,分明就是上回绑架我的造反漕丁小头头。

    他绷紧了下巴,疤痕更加狰狞,但视线却是转到了一边,不敢跟我对视。

    “不好好在家抱儿子,你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干什么你娘当时哭着说你不是个坏人,我才救你的”一想到我费力救出来的是个反社会分子,无名肝火烧得比奥运火炬还旺,简直忘了自己又沦为人质的这一悲惨下场。

    “我并不想的”他转过头来吼了一声,被我冷笑着打断。

    “又是官逼民反”

    “粮店已经买不到米了,官府却提前征粮,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你这米”我愣了一会,问,“不会是从官家的粮仓里抢的吧”

    大方脸低头看地上的两个麻袋,不吭声。

    “你知不知道你们死定了难道你们没发现最近扬州城在戒严吗”头痛,到时候他娘不会又提着鸡蛋来求我吧,我可没胆量跟康熙谈条件。

    但是,我估计错了自己在他们眼里的价值。话音刚落,边上几个人的眼色立刻阴狠起来,低哑地说:“追兵已经甩了,只要你死,谁会知道”

    我挑挑眉。现在我没被绑也没中迷药,还真不把这几个空有力气的莽汉放在眼里。

    “他救过我们,不能杀他。”大方脸手一摆,拦在我和那几个狠角色当中。

    迷惑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有人叫起来:“放了他他跑去官府报案,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出来前我们不就想好最坏的打算了命可以丢,恩将仇报的事我孔大做不出来”

    大方脸摇身一变护我护得紧,我想推推他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跑得出去,他回身抓住我的手臂,拉我往外走。

    “孔大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婆娘孩子想想”

    大方脸的手颤了一下,只顿了一顿又继续走。

    身后炸开一声难听的呼喝,不用回头我就能辨出凶器破空刺来的厉响。翻腕、转身、抬腿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正鼻孔朝天自鸣得意,瞥到面前挡着的暗青背影,和他屁股上那个醒目的鞋印,再看到那人转过来的脸,轰的一下大脑空白。

    “看来你没事。”他温笑着说。

    “季,季大哥,”我怔怔地看着他,“下次英雄救美麻烦通知一声。”

    季风走到我身边,低头微微一笑,视线往对面人堆里一扫,却又是另一副凌厉模样:“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恩将仇报的人。”

    “季大哥,他们正准备放我走呢。”我可以听见季风的小宇宙噼里啪啦冒着火花,赶紧拉住他。

    季风淡淡瞟我一眼,拉我快步离开。

    “我不会告发你们。”被季风拉得紧紧的,我挣扎着回头喊,“但没有下一次了”

    回到街上,季风松开手,我偷偷揉被他捏得有点发疼的胳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说:“怎么这么巧,呵呵”

    “我一直跟着你。”季风老实地承认。

    “跟着我为什么”

    “有人请威远镖局保护你。”

    我打量一下季风,才想起他的正经职业是镖师呃,曾是个镖师。

    “季大哥复职了”

    “是。”简单的回答。

    “那么,出钱的是谁”第

    流氓丫头吧

    一反应是太子,我有种被监视的恼怒,语气也冷下来。

    季风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悦,转头看我,温和而坚决地摇头:“不知道。”

    我真讨厌他的职业操守,诱导道:“京城的”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江南。我只知道这么多,有很多买卖镖局并不清楚东家是谁。”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盯着如同覆了雪的青石板路,出口的话也像浸染了雪的冷意,轻轻淡淡:“那么,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季风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领着我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区,半晌才轻声回答:“是。”

    禁闭

    我霍然顿住脚,他也跟着停下来,仍然沉默地背对着我。

    “你就这么平静”好一会,我吐出一口气,低声问。

    季风慢慢转过身,清淡地一笑:“草民失礼了。”说着,撩起袍子就要下跪。

    我赶紧止住他的举动,急声道:“我不是让你行礼,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瞒了你那么久,你不介意,不生气”

    季风奇怪地看着我:“在下为何要介意,为何要生气你并未欺骗过在下,在下还要谢你诚意相交的情谊。”

    “说的也是。”我讪讪地松手,“那么,你还肯当我朋友吗”

    “在在下眼中,你只是应真应公子。”季风认真地回答我。

    我高兴地抱住他的胳膊:“季大哥果然不失江湖人的豪爽”

    季风像被我感染到般,也缓缓绽开笑,抬头望了望我们走过来的方向,皱眉说:“公子真的要放过他们吗”

    “虽然抢劫是犯法的,但这次是官府错在先。”

    季风微一怔忡,随即暖暖地笑起来,继续领着我前进。

    “季大哥”我喊住他,“在这里,有什么人要对我不利吗”

    “吕劲涛,”他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咆哮堂的堂主。”

    我猜到是他,可我猜不到他锲而不舍的动机:“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跟我过不去”

    季风只是朝我微笑:“公子跟大内侍卫在一起会很安全,今晚这种举动别再有了,这里不是京城。”

    “你不是会保护我的吗”

    季风缓缓转过身去,轻轻说:“以公子的身份,出了事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承担得起的。”言毕,他迈步前进,我愣了愣,跟上他。

    一融入城区的光亮中,季风转眼就不见了,我也立刻整理好衣服,进入装模作样模式。以前演戏是为了生活,现在活着全都在演戏,还没薪酬拿,一个字,惨

    一大早起来就察觉出大院里的低气压,尤其是康熙住的那个院落,一色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小步快走,连跟我请安的声音都小得听不清。

    我估计康熙在为昨晚的劫案发火,又不能贸贸然找人求证,只好在天井里等着。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一愣神后换了张笑脸迎上来,低声说:“四阿哥吉祥。万岁爷今个心情不太好,请安的话能否缓缓”

    我赶紧套话:“公公可知皇阿玛为何生气”

    李德全左右张望一番,声音压得更低:“还不是刁民闹事”

    他还没说完,屋里传出康熙的叫唤,听声音怒气还不小。李德全告个罪,一溜小跑回屋里,一会儿工夫又跑出来,截住要离开的我。

    “四阿哥,万岁爷宣您。”

    心扑通扑通乱跳,我心虚地挪到康熙面前。地上跪着扬州知府高承爵和漕运总督潘安,都是一副臭骂后的蔫样。康熙瞥了我一眼,平声问:“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

    想诈我我忙回道:“儿臣不知,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哼了声,指着扬州知府让他重复一遍。高承爵颤颤巍巍地复述昨晚的事,请罪之余不忘把官府的英勇和机动性隐晦地渲染一番,突出强调贼人的奸诈狡猾。

    前一阵才刚在扬州剿灭反清势力,前知府被贬官,高承爵正是这样才坐上知府的位子,不想在康熙御驾亲临的时候又发生恶性案件,真是把他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比他更惨的是潘安,刀疤脸他们抢的就是漕仓。高承爵不过落个管理不善的罪名,潘安可就不好过了。我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查一下漕运存粮的问题,把这些贪赃枉法的家伙统统揪出来。

    “粮仓的守备何以会如此松懈”康熙的话打断我的思绪。潘安一激灵,回道:“回皇上,粮仓的守卫与平时一样毫无问题,之所以被贼人钻了空子,奴才认为,是出了内贼。”

    “何以见得”

    “粮仓有三队守卫,每两时辰交接一次,每次有约半柱香工夫只有两人看守后门,贼人正是趁这时候敲晕了守卫从后门进入。若非内贼,外人很难把握得那么准确。”

    我跳出来撒烟幕弹:“潘大人此话有失偏颇。既然每天交接都是同样的程法,别人只要仔细观察也能看出端倪,为何一定是内贼做的”

    潘安不慌不忙说:“为了防火防潮,粮仓最外层叠放的是石灰而非粮食,两者的袋子一模一样,外人一时必定分不出真假。昨夜失窃后奴才带人查看粮仓,外层的袋子无一破坏,贼人只抢了里面的粮袋,可见他们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潘安能混到总督的位置果然不是猪脑子,我一时无话可说。刀疤脸监守自盗也不会伪装一下,这下自祈多福吧。

    “什么人有可能”康熙问。

    “漕丁。”潘安说这话时,我隐约看见他脸上闪过得意的神色。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沉默的康熙。你可是传说中的千古明君啊,千万要记得凡事讲证据,不要下达错误的命令哪

    似乎注意到我灼灼的视线,康熙转过来看我一眼,缓缓道:“押起所有漕丁,直到他们交出昨天的人为止。”

    “这些刁民皮厚肉粗,骨头硬得很,若是坚持不说”潘安微抬起头试探地问。

    康熙冷哼道:“骨头硬,脑袋也硬吗”

    潘安叩头领旨,我却失声叫道:“皇阿玛”

    康熙皱眉看我,我从他眼里看到一片冰寒。我没听错吧,这就是千古明君的裁决什么都不查就扣押所有的人,表情平静得仿佛只是下令碾死一群蚂蚁。

    “皇阿玛不觉草率吗仅仅一夜而已,没有十足的证据表明一定是漕丁做的”我惊得连礼数都忘了,直直立着迎视康熙,急得边上的李德全一个劲给我打眼色。

    “你又有证据了”康熙语带不悦,面上又寒了几分。

    “儿臣虽没有证据,但这扬州的漕丁可有千八百人啊”

    “朕要找的只是犯事的人。”

    “皇阿玛,难道您就不想想为何有人要抢粮吗”这一句,我是吼出来的。一瞬间屋里静到了极点,面对着康熙沉沉的目光,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像面战鼓,一下一下敲沸了血液。

    “哪个人不想安安稳稳地生活,哪个人天生愿意当强盗就算是漕丁抢的粮,如果不是被逼到极处,如果他们的劳动能换到应有的报酬,他们哪有胆子跟官府作对血汗换到的仅仅是些吃不得的烂米,如今又要面对提前的秋季赋税,既然正常日子没法过,又怎么能怪他们用非常手段就算抢粮,也是因为官逼民反”

    “胤禛”康熙重重拍着茶案喝住我。空气里凝满了紧张,康熙的胸口剧烈起伏,气势沉得像山一样压向我,李德全小心地上前抚着康熙后背,轻声让康熙息怒。

    康熙到底自制力惊人,一会工夫就压下了面上的怒气,只在眼中蕴起狂风暴雨。

    “昨天晚上从潘安那出来后,你在哪里”

    我飞快地瞥眼潘安,说:“儿臣觉得江南夜色妩媚,随意逛了逛。”

    “夜色妩媚,还是人妩媚”康熙慢慢开口,威胁不言而喻,“你不肯说,就让你的奴才来说。”

    “儿臣只是路过,并未进去,请皇阿玛明鉴。”怨念能杀人的话,潘安这会估计该吐白沫了。通风报信的小人,我跟你没完

    “既然如此,何必遣散随从”康熙顿了顿,语气严厉非常,“朕让你学孔孟经著,你倒学会了欺瞒罔骗身为大清阿哥行为如此不端,叫我皇室颜面何在来人将四阿哥禁足内院”

    虎背熊腰的侍卫应声而入,我吃惊地看着康熙,只看到李德全在后面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哐当一声,我回到了我的房间,侍卫在我进门后就重重关门缠上锁链,站在院外守岗。小兴子看着我一路被押回来,急得跟末日来临般,这会一迭声问我出了什么事。

    “被人冤枉逛妓院”我气鼓鼓地说,倒了杯凉茶灌下。

    “谁那么大胆子,敢冤枉主子您”

    “除了那个麻脸还有谁我要真逛了也就算了,问题是我根本没逛”

    “主子,您昨夜去哪了”小兴子小心翼翼地问,“要是一会有人问奴才,奴才也好跟您对个口径。”

    “对什么口径,那些侍卫肯定早被问过了,你要是知道其他的反而可疑。”我一翻身躺到床上。季风刚让我别乱跑,这下可好,我就是想跑也没法跑了。

    康熙禁了我的足,但没克扣我的伙食,午膳跟平时一样丰盛,只是送饭的人让我有些奇怪,跟在小太监后面的居然是李德全。他等小太监们都退出房间后,搁下了手里的木匣,打开了,里面是副围棋。

    “奴才寻思四阿哥会发闷,这里也没别的玩意,四阿哥就凑合着用这个打发打发时间吧。”他说着来伺候我吃饭。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我哪敢劳驾他,忙抢过筷子,问:“公公这是”

    李德全跟舒兰关系很好,连带着对我除了恭敬外,还有一些亲近。可康熙禁足令刚下,他就来探望我,没康熙的默许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我看着李德全,想从他眼里揣测出些许康熙的意思。

    “四阿哥莫要觉得委屈,您心性纯良,万岁爷知道得很清楚。今个的事,实在是您在外人面前做得太过了。万岁爷是您的皇阿玛,平日里使使性子没什么,但在外人面前,他是当今皇上,真有什么话也要等私底下再说。”

    在李德全的循循劝导中,我的火气慢慢降下去。我“逛”妓院这事固然是潘安的添油加醋,康熙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由头,借以维护他的威严。尽管很想辩解几句,但李德全显然不是个好对象。我低眉顺眼一副受教的样子,客气地把李德全送出门,招呼小兴子坐下:“以前老碍于礼数,现在也没别人了,一块吃吧。”

    小兴子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没敢真坐下:“主子,李公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过几天皇上消气了,就能除了这禁令”

    “我担心的倒不是被禁足。”我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他们凶多吉少啊。”

    剩下的时间,我拿围棋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玩,一直到掌灯时分,实在是无聊透了,我伸伸懒腰准备睡觉,胤禩却在这时候来了。我担心地张望外面的守卫,他摇摇手示意我不用担心。

    “皇阿玛现在不在,没事的,四哥。”

    “皇阿玛不在守卫在啊”

    “别担心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耸耸肩:“我当面顶撞皇阿玛了。”

    我们两人的神情真是掉了个头,我全然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轻松,他倒是心急火燎的样子。“你顶撞了什么,皇阿玛竟然要禁你足”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吧”

    胤禩点点头:“知道个大概。”

    “我不赞成皇阿玛的做法,所以”我再次耸耸肩。胤禩看出我不愿多说,转而问:“那皇阿玛说你”

    我笑着问:“你信吗”

    “不信。”这小子回答得倒快。

    “够义气老实跟你说,我上次在扬州一家客栈喝过种不错的酒,昨天就是去那里才从花街借道走的,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了。”

    “有心人”胤禩眉头一皱,眼中浮起厉色。

    “昨天请我吃饭的人呗。”我状似随意地提及,一拍胤禩的肩,打开门,“我在禁足中,你还是别让人看见,免得遭罪,快走吧。”

    “四哥”他扒着门不太肯走。我温和笑道:“没事的,刚才李德全来透过口风,等皇阿玛消气就没事了,关不了几天。”

    都以为禁足不过是象征性的惩罚,可实际上,康熙并不是这么打算的。几天后,当我得到康熙带着胤禩等等一大帮子人跑苏州吃喝玩乐去的消息后,目瞪口呆了许久,才把无奈的目光转到凌乱的棋盘上。

    不是吧,康熙真打算把我囚在这里不管不顾了我就这么跟一副围棋相依为命丫的,这副不知从哪个破库房里翻出来的围棋,就是陪我到天荒地老也钻不出一个佐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