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辞秋见我醒来,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我伸手想去扶他的肩,他身子却礼节性向后退了一步,长睫垂下,遮住了一双水雾深重的眸子。

    我右手堪堪落在半空,苦笑道:“辞秋,你到底还是怨我的罢。”怨我心心念念记挂着另外一个,怨我贪嗔痴恋有了还想要更多。

    夏辞秋的表情淡淡,看不出心思悲喜。一手仍握着长鞭,指节已经发白。

    我叹了口气,跳下石头。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挣了一下,我握的更紧。他的手指冰冷,手心还留着缰绳在掌中勾勒的痕迹。我抬起他的手想看看勒痕,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抽出,眼角瞥见擦破皮肤冒出的干涸的血迹,在白玉般的手上尤为显眼。

    我笑笑,厚着脸皮一手搭上他的肩头。他肩头动了动,到底默许我的举动。只是从侧面看过去,薄唇抿成了一线,眼帘始终低垂着,刻意隐瞒自己的心事。

    我不以为意。方才多亏了阿拉丁,我才晓得夏辞秋与我有多少真心。这下子既然明了,就不会再轻易放他离开。

    简单一句话,小子,你就闷骚就别扭吧。老爷我吃定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人还是要轻声软语的哄。毕竟理亏的是我,得了便宜就应该卖乖。

    冬季的天黑得早,只这么一会子就降了满天星辰。黑色的夜和赤色的火光纠缠,一路卷着浓烟而上青天。

    “你是怎么冲进来的那个时候应该四面都是火吧。”我扬首看着大火,觉得不可思议。

    “也没什么,当时正好林中有一带土墙,挡了一挡势头,我就一路冲进来了,也没想那么多。”

    夏辞秋转眼看向那匹黑马,不禁上前抬手为它顺了顺毛。

    “这马是”我虽然不懂鉴马,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马。

    “这马是卫国独产,他的名字叫白乌,一直是我的战马。”夏辞秋用手一遍遍顺着马毛,又伸手在他脖子下方搔了搔,马舒服的摆摆头,用脸向夏辞秋身上蹭去。

    “白乌”我好奇的用手摸了摸马的前额,那马忽地打了一阵响鼻,四蹄有些不耐的在原地蹬着。

    “别碰他。他性子倔,和生人不亲近。”夏辞秋安抚的摸摸马背,那马又旋即安静下来。

    我站在一边,颇有些不服气的看着那匹马。那马也通人性,摇头摆尾的越发得意,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闷闷坐在大石头上,没有墙,我挠石头我挠啊挠啊挠,终于一波潋滟含笑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在干嘛”

    “我在练一阳指”我没好气道。

    “好了,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你不会真的希望我们被烧死在这儿吧”切,出去再说,就是出去以后再也不说。我一扭头:“不要有什么事情先说清楚,再讨论怎么出去。或者烧死拉倒,正

    好死一块儿,也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夏辞秋在我身后轻笑一声,伸手勾了我的肩,使我不得不面对他。

    “你说,要怎么解决”夏辞秋笑笑,凤眼中星辉落尽,荒突突看得人心里猫抓似地。

    “我”我低了头,斟酌着用词。跟他说我两个都想要啊呸,我还没这么厚颜无耻。跟他说我从今以后只喜欢他一个傻子都不会相信。

    我继续挠石头,只可恨心这东西,一旦动了就难以再收回来。

    “你看,我们既然都还没有想好,还是出去说吧。”夏辞秋松了手,一个翻身躺在石头上,两手交叠脑后看着星空。

    我无奈,只得望着远处火光故意叹气道:“怕是出不去了。现在火势已经连成一片,往哪儿逃都是死路一条。”说完又转头笑他:“你真是不该跑进来,不过是给这林子多添一条冤魂罢了。”

    夏辞秋听我这话反而笑了:“我看这林子不错,等到做鬼了,在林子里搭个木屋住下。春有百花

    夏有果子,秋季还可以打猎取了毛皮,未尝不是逍遥赛过神仙。”

    我嗤了一声,眼睛看向林子的更远处道:“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还好走之前我把腰牌给了李安文,这厮要是敢贻误军机,出去我就以军法论处”

    夏辞秋闷闷笑了起来,半撑起身子,意态闲散道:“我赶过来时,正好看见远处殷元笙率了一小股精兵过来,这会子早应该到了。”

    “”我怏怏应了一声,表示心情再次复杂。我不是个厚道人,对于殷二皇子此时的表情非常

    好奇。

    “我觉得你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一个快要被烧死的人。”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夏辞秋眯起双眼望天,那叫一个淡定。

    “你怕死么”夏辞秋一骨碌爬起来,望着我的眼睛笑道,眉梢挑起。

    “当然不怕。”出来混,我是有觉悟的,尤其打仗这么高危的行业:“就是烧死太窝囊了,我是个将军,怎么地也应该风风光光的马革裹尸魂葬青山吧。”说罢还甚是桑感的叹了一口气。

    夏辞秋知道我在抽风,只是回应性的笑笑,不置可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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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甘心,继续问道:“你就这么甘心葬身火海你还有家国未兴,大仇未报,就这么着了你怎么面对你的列祖列宗”

    说到一半意识到话不对头,牙关咬了舌头,痛得我大口抽气。

    夏辞秋笑道:“我有一位侄儿曾和家里闹翻,一个人隐姓埋名投了军,正巧在夏氏精兵中。我想他会主动担起这份责任的。”

    敢情面前这位进来前就把后事打点好了。

    我忿忿道:“想得还挺周到,你这是专心送死来了。你就这么不怕死”说完又咬了一次舌头,嘿今晚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倒霉的总是这舌头

    我郁闷转身吐着舌头抽气,却不料一张软软的唇从后面贴着面颊一路寻到嘴上。

    “你”半句话被吞下,唇齿相交,喘息纠缠。分开时看见他的长睫微颤,颊边染上火映似的

    红。一时情难自禁,额头抵上他的肩,低声道:“这次不要走,好不好”

    他沉默,而后唤我:“思旸。”

    我愣了愣,笑道:“你自己取的表字,这还是第一次叫出口。”

    “我想知道你原来长的模样。”

    我“咦”了一声,抬头看向他:“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凑近一分,扬了眉笑道:“难不成是下辈子还想跟着我”

    夏辞秋别了脸,我暗自偷笑,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寻思着也不是,像我这般既花心又无能,长相还平平的普通人,扔到人海里就不见了。满大街随随便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哪里还有人愿意再被拖累一辈子。”

    一边偷眼去看夏辞秋,见他嘴角抽了两抽,猛地回头,又重重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唔”我吃痛闷哼了一声,眼睛瞥向别处。见火势又逼近了几分,夜间风大,吹得山火愈盛,树木的噼啪断裂声清晰入耳。

    我拍了拍夏辞秋的肩,大喇喇道:“看开些,知道不知道又有甚么区别反正到了奈何桥,谁都是一碗孟婆汤,这辈子的事情记得再清楚,一碗下肚保管重新做人。”

    夏辞秋一言不发,盯着火势淡淡一笑,良久才道:“这倒是。你看得倒是清楚。”

    老杨我可是实打实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信得是马克思主义,哪里有什么轮回投胎,这辈子就是这辈子,过去了就没得重来。刚才那些话我也不知道是说出来给谁听的,又为什么要说,只是想到了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

    “不过你就算不说,想来我也能认出你来。”夏辞秋忽地笑道。

    “哦”我伸手点点夏辞秋的右眼角:“我这儿有一颗小痣,确定之前记得要先验验货。”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说这些个做什么难不成我还真希望在现代遇到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我端正态度,双手抱膝和夏辞秋排排坐看大火。

    两个人之后便是无言,夏辞秋忽然伸手搭上了我的手,我手一翻,十指交握,就这么看着大火从午夜一直燃到天明,直燃到我们身前不过十来米。

    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汗,火烧得周围空气一片炙热,大冬天里蒸起了桑拿。空气中影像都扭曲起来,火焰好似随时就会舔到自己的颊上。

    靠,这火不会还要往前烧吧。我见火势还没有一丁点儿变小的意思,心里打起了鼓:要是阿拉丁再晚一步,我这壳子就直接报销了,还得搭上身边夏美人的一条命。

    “你怕么”夏辞秋突然开口,双眼灼灼看我,眼神竟比火焰还炙热几分。

    我硬着头皮充好汉:“不怕。”我不怕火,就怕阿拉丁关键时候给我摆乌龙。

    “杨思离,我爱你。”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摇摇脑袋,没错,是夏辞秋的声音。

    “你放心,下辈子我还是会找到你的。就算你扔在人海里就找不出来,我还是会认出你来。”

    “”我眨眨眼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好痛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瓢泼而至,雨点大颗大颗打在脑门儿生疼生疼。面前的火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熄下去一半,雨越下越大,像是腾龙发怒,倾天池之水而下。

    我和夏辞秋借着大氅躲雨,看火势一点一点熄灭,露出焦黑的土地和树木。衣上沾了落雨,很快变得湿透,我一边上下牙齿冷得打颤,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阿拉丁,这里的冬天什么时候不下

    雪改下雨了你这是故意冻劳资的

    人很快遍布了山野,有燕兵也有魏兵,还有不少楚军和卫军,空落落的山头一下子很是热闹。

    “啧啧,看来咱俩的面子还挺大。”我看着有眼尖的士兵向我们这边走来,捋了捋头发道。

    “是啊。你看那边。”夏辞秋左手一挥,我顺着他手势望去,明明什么也没有,莫名问道:“那里有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话说一半,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娘的居然暗算我我刚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感觉v了以后留言变得好少大家积极一点嘛扭动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