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在燕国的西北,地势居高,北倚绝壁,易守难攻。只是地处边陲,一到冬季天寒地冻。出了军营天地白茫茫一片,连活物都见不到几只。倒真是应了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我和李安文两人缩在军帐中,我倒还好,红妆姑娘习武多年,身子骨好得很,耐热耐寒,比我原先的身体好使多了。苦就苦了李副将。

    李安文披着被子蹭在火盆边,手里哆哆嗦嗦捧着个暖手炉。我盯着看了许久,总是疑心他一个哆嗦大了,暖炉摔在地上,本来后勤就够吃力,我可没地方再给他寻个来。

    李安文老人家哆嗦的频率太快,看得我眼直犯花。我摇了摇头,取下刚烫过的一袋酒抛给他: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李安文抖抖索索地将手摸上盖口,拧了一下,没开开。再拧一下,还是没开。

    我一把拿过酒袋,开了盖子塞到他手上:“喝吧喝吧,这里什么都缺,酒倒是不少。”

    李安文冲我点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又抖抖索索地将酒袋举到嘴边,好容易分开打颤的上下牙,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我看着他又是一口气叹出:“是我杨思离没用,上个战场还把你这文官拉来做副将。”

    李安文半袋酒下肚囊,手也不抖了说话也利索了:“不碍不碍,要不是你,我这辈子估计都当不了这么大的官。”末了还不忘龇牙一笑,亮出两排白晃晃的小银牙。

    我拿了把火钳拨弄盆里的炭火:“楚魏那边怎么样”

    “看样子是分两路走的,魏国和夏辞秋一路,楚国一路。”

    听到夏辞秋三个字,一块炭火被我从火盆里拨了出来,地毯立即“刺啦”烧了一个大洞。偷眼看向李某人,他正坏笑着斜着眼睛看我,跟那皇帝大姐一样,一幅明察秋毫的姿态。

    我刚咳嗽了两声,就有探子来报。来人双手捧着一封前线密折,我看了一眼李安文,接过信遣人退下,便拆封看了一眼。

    “怎么了”李安文估计是看出我神色不善,伸手拿了信去。

    我把地上的炭火重新丢进了火盆,扶着额头龇牙咧嘴道:“没什么,就是脑仁疼。”

    上边白纸黑字的写着,魏国统帅,殷元笙。我目光一跳,又看见一条:楚国副将,韦青离。

    “诶,你不是说韦青离被他丞相老爹关禁闭了么怎么这会儿溜达到前线来当副将还有殷元笙,不是被派去游说其余国家了么”

    李安文挠挠下巴,两眼望天:“咳咳似乎是我记错了罢。”

    嘿,还真是热闹。四人凑一桌,直接就可以开搓麻将了。我一把拎起李安文的领子,咬牙切齿:“李安文其他人呢”

    李安文一拍脑门,大叫一声:“完了完了,时辰到了,我得出去看看操练的情况。”说着就丢了被子,急急吼吼抓过挂着的大氅披上,就要跑路。

    我扔了火钳,一把揪过他后领:“说清楚了再走”

    李安文一个趔趄,脚踩了大氅的下摆,身子一倒正好摔进了我的怀里。

    我没提防,脚下也是蹬蹬后退两步,身子顶在桌沿边,才算定下。一边还不忘记一手扶了李安文的腰,防着他一副小身板摔在地上磕着了。

    这一扶一带,李安文的小身板就贴了我的腰,我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搂在他的腰上,两人大眼对小眼。

    一惊一乍之间,帐篷帘子一掀,一个亲兵模样的少年莽莽撞撞跑了进来,见到这幅情景,嘴巴大的让我忍不住想塞进去一个鸡蛋。那倒霉孩子在原地愣了五秒,眨眨眼睛,二话没说,掉了头直奔出去。

    “回来”我磨牙嚯嚯:“什么事”一边恨恨推开李安文。

    那孩子一脚刚伸出帐门口,听了我的话飞快说道:“禀将军西营里面士兵闹起来了彭校尉请您去一趟。”

    一串话一溜烟的连个标点也不带。说完还没待我消化完毕,那孩子又是一串炸了过来:“禀将军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将军饶命恕小的无礼先告辞了。”

    这句说的比上一句还长了许多。

    我看向李安文:“他说什么”

    李安文高度概括了中心思想:“咱们去西营看看。”

    西营在我看来有序的很,营帐前方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的围满了满脸红光的兵蛋子。

    “怎么回事彭校尉”我狠狠一瞪眼,彭校尉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额头还热腾腾冒着白气。彭校尉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此刻正擦着额头的汗,对我道:“将军,属下不知将军到来,望将军恕罪。”

    “没事。”我大手一挥:“里面怎么回事”

    “回将军,里面两个士兵打了起来。属下管教失误

    李氏恩仇全文阅读

    ,回头一定严惩两人,还请将军责罚属下办事不力”

    “不是说士兵闹起来了么就两个人”我觉得这事有点子蹊跷。

    忽然人群中爆出一声叫好,接着是众人一片喝彩。

    彭校尉见状更是冷汗涔涔,袖子在额头擦了又擦。

    “将军,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此事回头再说不迟。”李安文咂咂嘴,颇为同情地看着彭校尉。

    “也好。”我看了一眼李安文,手在空中一招,立即有亲兵手握刀柄围在我的前面,大声道:

    “将军驾到”

    人群呼啦啦自动向两边闪开一条道,齐整划一的单膝跪下,响声震天:“参见将军”

    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眯眼看去,在人群中央,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两个人都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看不出个子丑寅某来。听见周围士兵呼声,也置若罔闻。

    我拉风十分的挥了挥手:“你们都起来吧。”便和李安文一前一后向里走了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两人说打并不准确,应该是单方面调戏。

    背对我的那人身材较高,看样子是个男兵。那人单手负在身后,手中的剑来回也就前挡后护几个动作,脚下步伐灵活,一看便是擅习武艺之人。

    另外一人则小巧玲珑,是个女子。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但左右都只是被防守那人轻轻一挑便化解开来。

    是以在我看来,这一场架,着实没什么看头。

    我歪着脑袋在一边来回踱了几步,在我身后的彭校尉也是个爱兵如子的,生怕我脾气上来,下令将这两个人拖出去死啦死啦的,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够了”我声音忽然拔高了个八度,彭校尉一下子没受住,“扑通”一下摔了个屁股蹲儿,口中还不忘讨饶:“将军息怒,属下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还望将军放他们一条生路”

    当然,我方才那句“够了”,并不是对彭校尉说的。

    就算人脸看不到,那把黑湛湛的长剑也太过招摇了罢。

    两人依旧未停,攻的狼狈,守的逍遥。

    我冷笑一声,随手拔过身边一个侍卫腰上跨刀,反手一挥,刀便生生插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那女兵愤愤看了一眼对方,挥手弃刀,跪在雪地上道:“参见将军小的自知触犯军纪,请将军依律责罚”

    “先起来罢。”我面无表情,悠悠踱到男兵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挑眉道:“你,随我到帐中去。”想了想,又转头对那吃惊的女兵道:“你,也一起过来罢。”

    还是帐篷里面暖和,我解了大氅,站在火盆边搓手烤火。

    “将军,人已经带到。”门外有人通报。

    “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

    一同进来的还有颤颤巍巍的彭校尉。

    我叹了口气,一手撑着额头坐下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谁先动手的”

    男兵不屑道:“我从来不和女人动手。”

    “没错,就是我先动手的”那女兵狠狠剐了一眼并排站着的男人。

    剐得好,我在心里赞了一句。

    “你为什么动手”我饶有兴趣的问道。

    “因为他骂了我”女兵火气上来,又瞪了一眼。

    许是帐子里暖和又穿多了,彭校尉从进屋开始就在一直不停地擦汗。现在动作越发频繁了。

    “哼,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嘴。”男兵继续不屑。

    “哦他说你什么了”我觉得我的头没那么痛了。

    “回将军,他说”女兵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瞟了一眼男兵,又瞟了一眼我,气焰立即小了下

    去。

    “我说你无颜又粗鲁,一点都不像个女人。”某人冷笑一声说道。

    女孩子又羞又气,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你再说一遍”

    “你就是无颜又粗鲁。我哪里说错了”

    “你这个小白脸长得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还想来当兵”原来如此,是被骂了一句小白脸,某人怒火攻心了。

    “没教养没样貌,真不知道有哪个男的愿意嫁给你”

    “小白脸我看娶了你的女人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正心情舒畅无比的喝着茶,冷不丁被这句噎住,一口水呛在气管差点没憋死。

    我头又痛了起来,对着满脸绝望的彭校尉指了指女兵:“彭校尉,你先带她出去吧。”

    “是。”彭校尉二话不说,得命立即捂了女孩子的嘴,强拖硬拽着把她弄出了帐篷。

    耳边一下子清静下来,我长舒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到男兵面前,抽抽嘴角笑道:“季军爷,不知这大营待的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