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得飞快,我在后面连跑带颠地紧跟着。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转到哪去了,怎么看也不像回永和宫的路。

    我在后面问:“十三爷,咱们这是去哪啊”

    十三阿哥没理会,仍旧大步向前走,而且脚步愈发地快了。

    我在后面已经呼哧带喘的了,再也跟不上了,于是便大叫道:“哎哪吒把风火轮借给你了不成”

    十三阿哥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瞧着我。

    我看他终于停下来,便索性弯下腰来,扶着旁边的回廊柱子大口喘着粗气。边喘边说:“十三爷,这是往哪去呢,这么赶”

    见他没回话,我又说:“不是说德妃娘娘找我么,您这不像是往永和宫走啊”

    十三阿哥走到我近前,说:“德妃娘娘没找你。”

    “啊那你还把我叫走,我跟卉卉还没说完话呢”我不禁有些可惜。

    “不然你还想说多久”十三阿哥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哎他怎么还不高兴了,他把我骗出来,害我就跟卉卉说了那么一会儿话,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吧

    “不然,不然,不然还能说很久呢八爷说一个时辰后回去就可以了。”

    十三阿哥微皱了一下眉,问:“八哥你怎么会见到八哥的”

    “嗯,还有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一起在浮碧亭呢。”

    “是他们那你怎么会去的”十三阿哥有些疑惑。

    “哦,十四爷带我去的。”

    “十四”十三阿哥更加疑惑了。

    “嗯,十四爷早上去德妃娘娘那,见我想念卉卉,他说今天他们正好要在御花园碰面,八爷会带卉卉去,就问我要不要去了。”我解释道。

    十三阿哥眉头锁了锁,道:“那你就跟他去了”

    我点头:“是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见”

    我还没说完话,就听十三阿哥突然大声起来,语气里带着愠怒:“见什么见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跟香卉那丫头来往的吗”

    我有些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但想起他之前的确跟我说过这话,也就明白了他刚刚看见我和卉卉在石凳上说话,为什么就故意把我叫走了,也明白他此时是为何事生气。

    我于是语气平和地说:“是,十三爷的确说过这话。但是但是我也的确是想卉卉,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慢慢垂下眼,手里绞着帕子。

    十三阿哥见状,也稍微放缓了语气,再向我走近一步,道:“我知道你想念香卉,可是你可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我不解地抬起头:“我见卉卉,何来危险”

    十三阿哥叹了口气,道:“唉,上次跟你说的都白说了刚才我就听见她在套你的话了。”

    “套我的话卉卉几时套我的话了我怎么没听见”

    十三阿哥再叹了口气,道:“刚刚,她可是在问你最近我和四哥有没有去额娘那”

    “啊,对啊。”

    “而后她可是在问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

    “啊,对啊,可是她还没问呐,你就给搅和了。”最后几个字我是很小声嘟囔的,其中颇有抱怨的情绪。

    “我可不是给搅和了么我要是不搅和,她不就套出你的话来了么你想,现在连八哥他们几个在外头碰面,都会随身带着香卉,可见八哥已把她当成心腹。既然香卉能够深得八哥信任,想必她在八哥眼里头也是靠得住的,是忠心为主的。那香卉就自然会处处为八哥着想,做对八哥有利的事,包括从你嘴里套出我和四哥的动向这样说,你可听明白了”

    “嗯嗯。”我在他这番分析过程中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逻辑。

    “明白就好。那以后不要跟香卉来往了。”

    “欸为什么”

    “”十三阿哥的表情用现代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我晕”的状态。他十分无奈地说:“不是明白了么”

    “嗯,是,我是明白了。可是卉卉她为什么要从我嘴里套出你们的动向,然后呢她就告诉八爷他们去再然后呢”

    “再然后,八哥他们就掌握了我们这边的一切,就好做进一步的打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你总知道吧”

    “嗯,是,但是那句话是用来形容双方交战时候的,可是你们”

    十三阿哥摇了摇头,道:“唉,看来真是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之前我提起的,你可还记得八哥他们一党人颇具势力,八哥素来人缘甚好,深得众多亲贵拥戴,现在实力积攒得愈发强了。如果八哥有了野心,那就真的可怕了。而我跟四哥则是保着太子的,如果他们有一天对太子不利的话,我和四哥必定会站出来,跟他们大打一场。那个时候不就是你说的双方交战了么”

    “嗯。可是八爷刚才还夸你来着,他说你和四爷都是极出众的,他还说他有很多地方是不及你们的,他还说大家都是兄弟,都是为了大清江山,他还说了”我努力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八阿哥的话。

    十三阿哥一笑,说:“他还说什么呵呵,我问你,你当时不就在他们旁边么”

    “啊,是在旁边呐。”

    “他们可知道你是额娘身边的”

    “嗯,十四爷给引见的。”

    “那不就结了。你想想,有你在边上,他们可不得说些好话来听但是后来他们不就支走了你说是让你跟香卉出来单独说说话,实则是他们自己想单独说说话呢”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说:“唉,心机”早就知道皇宫里明争暗斗得厉害,每个人都跟人精似的,但没想到真是处处都透着玄机,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十三阿哥又说:“另则,八哥让香卉跟你一道出来,想必也是暗示了她套套你的话。以前我就看香卉丫头聪明伶俐,办事利索。我猜,她在八哥府上帮忙打理事情的这两个月中,八哥那么会识人的人,也该早瞧出来香卉的与众不同了。如果再叫她办一两件贴心的事,现在八哥应该已经很信任香卉了。”

    “嗯,的确。八爷都想”我想说八爷都有娶卉卉进门的想法了,但是因为卉卉没答应,所以我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是否合适。

    十三阿哥一侧头,问:“哦八哥都想娶香卉进门了是么”

    我立刻睁大了眼睛瞧着他:“啊,你怎么知道的”

    十三阿哥一笑,道:“从你的话里,我猜的。”

    “真准哎,不过别跟别人说哦,因为卉卉她没答应,所以并不算数。”我怕十三阿哥哪天一“八卦”,就给说出去了,那该显得我多像个专门制造花边新闻的小报记者,所以我得特意叮嘱他一下,叫他别跟别人说。

    “香卉没答应”十三阿哥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开了口,说了一句:“那才更危险了”

    “嗯”我倒是很想听听他沉思了这么半天,竟然会将卉卉没答应八阿哥这件事与“危险”两个字联系起来的原因。

    “八哥有意让香卉进府,香卉没答应,而八哥似乎也就允了。说明什么你想,八哥一位堂堂皇子,想要个小丫头还不容易说明留香卉在身边仍旧做个小丫头似乎比娶她进门做个侧福晋,对大局更有好处。我猜是香卉说服八哥的,如果她做了侧福晋,那就只能在家里绣绣花、听听戏,或是跟各府的后苑们喝喝茶、聊聊天,那对八哥来说,香卉就是一个花瓶、一个摆设罢了,最多也只能帮忙打理府中的一些琐事,更别说府里还有八福晋管着,也轮不上香卉。可是你再想,如果香卉只是以一个贴身侍女的身份跟随着八哥,一方面可以丝毫不引人注意,在八哥和其他几位阿哥以及王公大臣们议事时,香卉完全可以合情合理、正大光明地在旁边伺候着,而福晋却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如果八哥真拿香卉当作心腹,那么让她随时跟在身边,就可以让她掌握事情的动态,以便回头两人再商议。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小丫头

    假扮天使

    ,八哥可以随时差遣她去做任何事,也可以随意把她打造成任何一种角色,而不引起别人的疑心。这样,香卉这颗棋子就是灵活的、可变的,不必受身份的限制,说不定可于别人大意之间轻而易举地胜了这盘棋。”

    长篇大论的,虽然之前我完全不能在两件不相干的事之间提取出因果关系,但是经过十三阿哥这番句句在理的分析,我信服了,也不得不佩服皇宫里这些人说好听的是足智多谋,不好听的就是尔虞我诈了。

    “所以呢,你说,是不是更危险了”十三阿哥见我边点头边思索的样子,看出来这次我是真的听进去他讲话了。

    “嗯”我还在回味他刚刚那番话,如果是那样,天呐,那就太深不可测了

    “这回你明白我为何叫你不要再跟卉卉来往了吗”

    “嗯可是”

    十三阿哥有些着急了,道:“怎么还可是呢都说了危险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呢”

    我怕他待会一着急,再恼了,于是得赶紧想法子结束这个话题。正在这时,我碰到袖口里好像有东西,突然想起了今天早晨十四阿哥飞速地拉着我出门,那时候我手里正拿着我做的那个小记事本,也没来得及放下,就带了出来。

    于是,我从袖子里摸出小本子,又抚了抚平,然后递到十三阿哥眼前。

    “什么”他瞧着本子问。

    “看看。”我塞到他手里。

    因为之前我把里面画得太卡通,所以封面上我特意画了简单典雅的竹子,竹林中间,用繁体字写了“记事簿”这几个字。

    “记事簿。”他读道,问:“这么小的记事簿”

    “嗯,小的才方便随身携带嘛,有什么事随时随地就记下了,再多的也不怕忘了。”我解释道。

    他点点头,说:“确是。”然后便翻开里面瞧。当他看到第一页的插图是米老鼠的时候,脸上甚是惊讶,问:“这是”

    “哦,这是米老鼠,这一只的名字叫米奇,这一只的名字叫米妮。”我边指着上面的画边作说明。

    十三阿哥一脸狐疑地问:“米老鼠什么是米老鼠我怎么从未见过此物,听也没听说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他们怎么会知道米老鼠呢是我糊涂了,当时只顾着好玩了。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算了,胡乱解释一下吧:“啊,米老鼠啊,其实就是老鼠的一个品种啦,有些特别罢了,比普通的老鼠可爱许多。它就长成这样子,很可爱吧但是由于稀有,所以很少见到的。它们一般都生活在没有人的地方,所以即使去找,也很难找得到。”

    “哦那什么米奇、米妮的,难道每一只还都有自己的名字的”

    “呃名字的问题其实男的,不,雄性的就叫米奇,雌性的就叫米妮。”可别再问了,再问我就编不出来了,我暗自想。

    “哎你说它们很少见到,那你怎么见到的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我晕,我哪里见过啊,我只在动画片里见过呀可是如果再解释动画片那一定会更混乱“啊,我当然是没见过的了,是小时候,一位很有学问的长老讲给我们这些小孩子听的,这画也是跟他学的。”

    “那”天,十三阿哥怎么对米老鼠这么感兴趣,问题还真多

    不过这次我没等他问问题,就连忙假装帮他翻到下一页,说:“嗯,后面还有很多。”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卡通形象,十三阿哥看得兴致盎然的,每个都新鲜,每个都好奇,每个都有好多问题要问。他问不要紧,倒把我问得一脑袋汗,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怎么解释才合理、才能让他接受。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才翻了一半,我就已经累到脑袋缺氧了。实在编不下去的时候,我就赶紧翻下一页。

    这一页的背景是大海,上面我画了海底宫殿和小人鱼。

    十三阿哥立刻赞叹道:“好美的宫殿是哪一个朝代的我在皇宫里似乎并没见过有这样一座”说着,他好像还真的就开始在脑海里过着皇城里的每一座宫殿的样子。

    我不禁有些好笑,说:“嗯,皇宫里的确没有,这座宫殿是外国的,并且建在了海底。”

    十三阿哥极为惊诧:“在海底也能造宫殿”

    “呵呵,其实这只是个人们传说中的故事,没有人见过这座宫殿,是想象出来的。”

    “哦那旁边这个是”他指着小人鱼问。

    “这个啊,她是小美人鱼。你看,她的上身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但是下身并不是跟我们一样的腿,而是鱼的尾巴,因此得名美人鱼。她们只能在海里生活,这座宫殿就是她们的。”

    “美人鱼”十三阿哥重复着,大概脑袋里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笑了一下:“嗯,美人鱼。关于美人鱼呢,其实有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看来,十三阿哥对我这本子上跟插图有关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开始讲这个在小时候听了无数遍的美丽的童话:“在遥远的大海里,海水最深的地方,有一座海王住的宫殿。海王有六个美丽的海公主美人鱼。”

    讲着小人鱼的童话故事,我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还没认字的时候就听妈妈给我讲,开始认字但认不全的时候,就妈妈在旁边跟我一起读,认了很多字的时候就可以自己看了,后来再给别人讲。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今天竟然在给一位清朝的皇阿哥讲着充满我儿时回忆的童话故事。于是我不知不觉地讲得格外投入,而旁边的十三阿哥也听得格外投入。

    当我讲到故事的结尾:“第二天早晨,阳光普照。小美人鱼的身体化成泡沫,轻轻地飘向天空,越飞越高”十三阿哥也跟着看向天空,默不作声,那样子倒像是真的被故事打动而难过呢。

    于是我赶紧说:“这只是个故事,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开心点的”

    见他仍是一副独自沉浸而没缓过神来的样子,我翻到画着白雪公主那页,指给他看:“看,这个女孩子漂不漂亮她是外国的一位小公主,因为皮肤跟雪一样白,所以叫白雪公主。”我开始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结尾是:“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看见十三阿哥脸上也露出了幸福快乐的笑容,于是在这御花园的回廊里,我也笑了。

    后面我也讲了灰姑娘和睡美人几个经典的童话故事,反正有关插画的一切我都讲了个遍,直讲到太阳都落山了。

    晚风拂过耳侧,撩拨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夕阳的余晖星星点点地洒在回廊里,衬着红色的柱子,映红了的分明是两张孩童般的笑脸,于这古色古香的皇家花园里,于那天真浪漫的童话世界里那一刻,痴了晚风,醉了夕阳。

    看到最后一页上我大大的笑脸,十三阿哥也咧出一个相同的笑脸,然后合上本子,笑意盈盈地看向我,眼睛里尽是还没醒来的梦幻悠远。而此时的我也一样,就好像站在时空交错的飘渺中,一时竟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几只归巢的小鸟从头顶飞过,唧唧喳喳地欢叫。我这才回过神儿来,指着本子说:“怎么样,我自己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十三阿哥赞不绝口。

    “送你。”

    十三阿哥身子一直,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我。

    “怎么不要啊那还我。今天十四爷瞧见了,问我要,我都没给呢”说着,我假装去抢本子。

    “十四问你要了你没给”十三阿哥突然抓紧了本子。他又看了看本子,再看了看我,然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说:“真的是给我的”

    “嗯啊。”我朝他点点头。

    平时一贯哈哈大笑的他,此时竟然略显羞涩地抿嘴一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揣进衣襟的里怀。而后我们便在晚风妩媚的气息中和夕阳柔美的光晕里相视而笑那一刻,痴了少年,醉了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