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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超在袁晔淡漠如冰的眼光下客气得虚伪。“不用,不用。”
栾漪'哦'了一声,“你以为我赔不起?”
“没这个意思,当然不会,当然不会。”钱经理赶紧消除误会。
袁晔挑了眉,望住栾漪。她有给他赔偿的心思么?他竟然如此眼拙,一直都没看出来?
袁公子当然不会在乎身外之物的损失,但他这一溺带来的结果却是直接影响到身体,接下来的假日时光势必得在医院渡过。换谁心情都好不了。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只是──
钱超在袁公子奇异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又想擦汗。
身后的副经理金曦倒是知道他的习惯,悄悄塞给他一方纸巾,钱超本来以为是什么解围妙计,拿过来看了一眼,干咳了声,又尴尬地捏回手心去。
“我确实是赔不了,”栾漪却并不看袁晔,只是对着钱超微笑,“可我有个叔叔,他会替我──”原本捉着栾玉清的手被他反握,捏得疼痛起来,栾漪蹙了眉,却还想忍痛说完,“栾永祺啊,他会──”她说不下去,手指几乎要被栾玉清辗到一起了。栾漪搭上另一只手,想要扳开,栾玉清却只是攥着不放。
“这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可以回去了。”
如果可以,钱超当然想立马就走,这笔烂账当然谁都不想沾上手──可是重心人物袁公子还没开口呢!
“栾小姐要客气,那就交给她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袁晔微扬了唇角,望住那对双手正交握住了角力的姐弟,淡漠地笑。
“那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您们安心养病。”钱超拿纸巾按按额,示意金曦将果篮放好了,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出去了,栾玉清才放了手。看见栾漪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发呆,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才发觉刚才两个人一番纠缠,她手背上的针尾已经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大颗的血珠正极快地涌聚,在她手背近乎晶莹的皮肤上滚出轨痕来。
“栾漪,栾──你怎么不说?怎么……”栾玉清伸手想要替她按住,可是手指还没碰到,栾漪已经将手抽回去。栾玉清怔怔地望住她,想要重新捉回来,却又突然记起这种时候应该找医生才对,身随意动,想还未想,人就已经冲出去了,“医生,医生!”
钱超和金曦刚刚走出十来步,身旁便如刮过旋风。两个人不禁愕然,下意识地同时朝对方看过去:这真的是刚刚还一脸冷漠的园林局长吗?
袁晔看着栾氏姐弟之间的变故,栾玉清的失态虽也令他诧然,却还是不忘替栾漪按下呼叫按钮。
“他有什么好?”
她的叔叔──是栾玉清的父亲?他还真是看错了栾漪呢!原来她对这段畸恋竟是如此有情有义。
栾漪却并不理会他的调笑,只静静将原本藏在身后的手背又端到面前来,仔细端详──她一向都捱不住痛,可是今天,居然会不觉得,殷暗的血色映上皮肤,突突滚涌的血y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这样凝视如同旁观的感觉如此奇异。
“栾漪,”袁晔看她垂睫望着血流的样子,原来存着的几分恶意几分戏谑居然消散──一向强势又霸道的栾漪突然转成这样,让他不习惯──很不习惯。
“别担心,你还有我。”
她说过,她还有事需要他帮忙的。他只是逗她玩,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在乎──栾玉清,他再怎么心疼,她再怎么深爱,也不可能相守,不是吗?
'你还有我'……
这四个字,怎么会被人用得如此泛滥?
十二年前,栾永祺揽着她肩,任她扑在他怀中哭泣,轻轻抚着她的头顶,“栾漪,别哭,你还有我……”
十二小时前,栾玉清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用唇舌堵去她自怨自艾的自暴自弃,“栾漪,你还有我……”
也不过是十来年,栾永祺的小孩都能跟她吵架了;
也不过是十来小时,栾玉清已经可以让她见血了;
现在连袁晔也来说项了……
他又想带给她什么?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向她推销,好像'我'是一件商品。
每一个人都曾努力让她相信:栾漪,'我'会对你好。
结果却是每一个人最后都会离开。
所谓诺言,只是每个人在急切地想要抛售掉'我'时的广告语罢了──那时他们已经忘'我',才会一个一个都能说出那么惹人喜爱的话来。
她一直都不怎么在乎'得到'这两个字,觉得它也不过是'失去'的前兆。总是不够贪心,才会总是什么都得不到。
“栾漪?”袁晔试探地询问。
'砰!'病房的门被栾玉清几乎是用撞的推开。
跟在医生身后的小护士不禁悄悄交换了一下激动的目光:爱情真伟大!原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再酷再帅的男人也会为心爱女人的一点点小意外抓狂!
栾漪默默将手递给医生包扎完,却拒绝了医生要在她另一手继续扎针的举动。“只是有点儿感冒,不用这样一直挂,太无聊。”
“针药已经打了一半──”
“我会监督她吃药。”栾玉清忽然出声替栾漪保证。
病人和家属都作了要求,何况从确实打不打针都行的微烧弄成流血事件,这样的针还真是不打也罢。医生撇撇唇角,再看一看袁公子的针药状况,确定无恙后带着护士出去了。
“栾──”没等'漪'字出声,栾玉清又匆匆地改口,“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袁晔也微扬了眉,望住栾漪。
栾漪低低'嗯'了一声,“栾玉清,你先出去一下,我说两句话就出来。”
话里的平静和疏离让栾玉清怔了一下,想要拒绝,人却已经被栾漪推着赶到门外,重重关上,“你先出去。”
袁晔望着重又转回来的栾漪,微笑,“你要给我什么?”
“换我向你要──袁晔,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得考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袁晔仍然微笑,但这显然不是他用惯的表情,眉梢眼角总有丝丝缭缭的冷傲不屑渗露出来。“栾漪,别一副我们很陌生的表情。”
他的刻薄却没有半点儿影响到栾漪,她也随他微笑,俯身用受了伤的左手挑起他下颏,“我要时间,最少一个月,之前说的,也不许反悔──你给不给?”
“好。”他连考虑都不必,答得眼都不眨一下。
袁公子被人喜欢,当然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慷慨只是他的优点之一。
栾漪赞赏地吻住他──在他回吻时用一点力,咬破了他唇,“方舫,除了身体,我们哪里不陌生?”
chapter 61
回程的一路都是沉默,栾漪不愿等栾玉清的司机开车过来,只能叫了taxi,一路往回。时间还算早,这样就接了这样一大单,司机倒是兴致颇高,只是不管问话还是放歌,都没人应答,渐渐也就把心思专注在开车上了。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嘶哑的男声半咆哮地在狭仄的空间里低吼。
栾漪听到这里,忽然哧地一声笑了,拍拍栾玉清的手,示意他听那歌词。
栾玉清听得耳朵都红起来,下意识地握住栾漪的手。那样柔软微凉的指尖,在她第一次默许了他的夜里,就那样握着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他几乎要忘了栾漪刚刚还在跟他赌气,将她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掌心,正想揽住她肩时,未提防歌词竟然转了:
“……你是我的爱人……”
栾漪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就那么明亮亮地望住他:“百合花,嗯?”
什么?
栾玉清根本没再留意那声音在呻吟些什么,只是被栾漪看得心里发慌,凝神一听却只有什么'体温'、'抚平伤痕'什么的,血y全都冲到脸上烧成一片,再也退不下去。勉强肯定地“嗯”了一声,栾漪却开始抽手,被他握得紧了,便开始一只一只掰他手指。栾玉清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只是绝不放手──既然是她要开始的,凭什么他还得次次都纵容她提前结束?刚才在医院里她关起门和袁晔说什么做什么他虽然不知道,可是换了谁又肯放任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和身份暧昧的人排挤了自己来独处?
正好音乐过门的一段放过了,又开始重新唱过。
这回栾玉清倒是留意了一下唱词,一听之下,这才明白了栾漪跟他开了怎样恶毒的玩笑。脸还红着,血却冷了,从心凉到指尖:栾漪不是宽容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可是没想到栾漪竟然这样不知好歹……
也许,他是知道的──不,也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对他……
惶惶然地还在心里对她百般维护,然而沉重的无力感到底是自何时自何处开始漫延,他也不知道。到终于发现栾漪的手不知何时已自脱'困'时,手心里已经凉出一把津津的汗。
车载音箱里另一首歌也放了一半,依稀还是适才那人的声音,仍是刻意作痛苦状低啸曰:'……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误以为你没有拒绝……'
栾漪靠在车座另一端,阖目养神。
可他知道她根本没睡。
歌词的每一字每一句对他而言都是耳光响亮,她没理由在刻意提醒他之后却对结果毫不在意。
栾玉清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再红。
那嘶吼声对他而言像是毒蛇的信,唁唁而鸣,狞然作舞。
“这卷带子多少钱?”
之前栾漪开口逗栾玉清的时候司机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动静,以为小情人终于打算撇下面具开谑了,听壁角于他在枯燥的行车途中自然也算一乐,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自己的欣赏品位也有认同,自然开心:“哪都有,也就三五块钱……”话没说完,一张绿色票面已经自隔离栏后递过来。
“卖给我。”
横财从天降,自然没有不要的。
司机胖圆的脸都快要笑成一朵花,赶紧接下,“那现在还听不?”
“不了,给我。”
赶紧关了卡带,拿了磁带还要腾出一手去找盒子。
栾玉清看得皱眉,“给我就行了,别找了。”
栾漪果然睁了眼,望着他接过磁带的手。
塑料组合在修朗纤长的指下分崩离析,碎成几片。
栾玉清摇下车窗,将报废的垃圾扔了出去。
两个裹缠着棕褐色细带的转轮早被扯开,在阳光下飞成两条带了数米闪亮长尾的蝌蚪。
栾漪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重又阖上眼。
车厢内一片沈静。
q市的另一端。
“现在元旦,他还要去下乡也就算了;我爸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这也算了;他下去了不开手机,连你也不必跟着?”
不满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栾玉清的司机老傅被市长千金得简直恨不得变成蚂蚁缩到角落里。栾玉清带的不过是他堂姐,到栾家祖屋接送的时候其实也不算少了,身份都渐渐摸得有点门儿清了,为什么要对袁晴这样瞒着,老傅也不明白。想来是怕袁家千金吃醋。可这么一瞒,不啻于把本来的芝麻反而放大成了西瓜,袁晴遍寻不着栾玉清,怒火妒火急火火火攻心,烧得老傅无处遁形。
可是一旦如实招了──只一想想栾玉清一向素冷的面孔,老傅便有点儿提不起气:情势很明显,袁晴的喜怒,栾玉清控得住;可栾玉清的情绪,几乎没人清楚。就算今天他为了讨好袁晴说出来了,两个人一照面,老傅的退休期肯定还是会急速提前,袁晴的好处什么的,自然全都不存在。可若不说──
市长千金的小脸气得那叫一个白。
“栾局的手机可能──没电……”老傅绞尽脑汁地编。
袁晴听得冷笑连连。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轻敲两下。
现在正是元旦休假,为了避人,袁晴还专找了栾玉清的办公室来问老傅,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来?
两人视线一交,袁晴又狠狠剜了老傅一眼,老傅只能低了头继续无语。
袁晴和袁晔一样,身量极修长,穿了高跟鞋和袁晔栾玉清都平得上,几个大步已经到了门前,一旋一拧用力拉开──
“你──你?”原本要发飙的声音奇异地转作疑问的升调,却又因迟疑而滑低,“你是……”
门外的男子,有和栾玉清极似的眼睛和身形,乍一看几乎会误认。
“我找栾玉清。”男子微笑,似乎并不讶异应门人的身高和开门的粗暴方式。
“……他……不在。”袁晴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度。
这一笑,就更不像栾玉清了──他一向连话语都悭吝,要看他笑更是不可能。
“嗯。”男子教养极好,微微一颔首,也不向内里张望,转身便走。
“哎──你等等,”怎么会就这样跟上去,袁晴自己也弄不清,恍惚回神时自己已经小跑到和他并肩了。走得近了,才发现他似乎比栾玉清还要高一点,她的头顶才刚和他的眼睛平齐──
他的眼睛很温暖,仿佛浅耀着白羽微痕,静海光澜。
chapter 62
回家本来应该是各走各,可栾漪走了几步,总觉着不对,回了头,果然看见栾玉清仍在身后远远地缀着──虽不上前,却也不愿自走自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他招招手。
栾玉清恨不得自己化成氢或氧,融在空气里。
却还是身不由己跑过去。
“今晚还来不来?”
来不来?
来不来?
栾漪漫不经心地问话时唇边甚至还噙着笑。
在那样嘲弄讽刺过他之后,她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邀请……
'不'字在脑海里滚了又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咬了牙,也只含混地吐出一个字:“……来。”有些事,势必得要说清楚。舍得,舍得,要有所得,必然要有所弃。她既然敢要,他就敢给──她敢嫁,他又怎会不敢娶?
栾漪怔了下,随即又笑起来,“你以为是来干嘛?”
“干什么都来。”
栾漪又开始歪了头看他。“我骗你去卖。”
“好”,他不甘不愿地笑起来,捉住她的手,“那我帮你数钱。”
袁晴的酒量一向不错,可是现在却开始感觉头甸甸地发沈。
栾玉漱喝得并不比她少,却仍然十分清醒。那一双眼映着酒吧里瞑暗霓幻的流彩,十足动人──栾玉清的眼睛也很好看,只是冷,一径的冷,虽然也是一般地澄澈,却是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寒如冰。
曾经,袁晴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总有一天当他为她而温暖时,普天之下便只有她袁晴才是栾玉清唯一无二的瑰宝。
可她等不到。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比牵手更近一步的发展──连她的手,栾玉清都从来没有主动牵过。
她是别人的梦里月,他却是她的冰中花。
“我想犯点儿错。”
那双酷似栾玉清的眼睛里仍然漾着清浅的笑。
他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可是给她的感觉却永远是温暖。如同营火,强烈地吸引着在寒林中迷途的旅人。
她的低喃,栾玉漱仿佛没有听见。仍是拈着手中晶莹的透明器皿,轻轻摇晃。酒红的y体在杯中柔软地冶荡。偶尔有灯光自别处映透过来,更衬得那持杯的手指如玉般温润纤朗。
就在袁晴濒临绝望时,微冰的杯沿却凑到她唇边。
她有些困惑地抬眼望向那张奇似栾玉清的脸──几乎一整夜,除了喝酒,他们都没有任何接触。何以现在却……
“有药。”他仍是温和地笑,漂亮的眼睛看来依然温柔,声音温暖得像是在告诉她'有糖'。
袁晴也笑起来。
想要伸手接过杯子一仰而尽,可是才一抬手,他竟然又收回去,自己先浅啜一口。
袁晴站起来要夺,却被他拉坐到自己腿上。
过甜的酒y随着唇舌温软的侵袭慢慢渡进自己唇间,袁晴讶异得连吞咽都不会了。
她一向是个大而化之的女孩,美丽,却带刺,所有对她心有企图的男生往往都是还未接近她便被她看穿用心明白拒绝──栾玉清唯一令她心动的人,可是,万载玄冰却远比带刺玫瑰要难以接近,整整三年,她也没能突破任何'b'类'c'类界限。
想要犯错,自然也只是想想,说说而已。
他却是明白地做了。
意识到她的僵硬和笨拙,栾玉漱似乎笑了。自她口中吻回酒y,拈了纸巾替她蘸去自唇边溢到颈项领边的红酒。
“小女孩,我送你回家。”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回复了之前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温柔地扶着她的肘部,再无任何身体接触,仿佛适才的引诱与挑逗全都不曾发生。
“不。”
“那我替你叫车。”
“我不回去。”袁晴想要转身抱住他,可栾玉漱看似不经意的轻握居然牢固得很,根本不由她随意转动。“我不是玩不起!”挣扎的幅度有点儿大,让她的头更晕了,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下来,“我,只是……不,会……”
“知道要怎么来?”
不知道──可这话一出口,他又会要送'小女孩'回家吧?袁晴咬了牙,“知道。”
和栾玉清极似的声音又笑起来,微带酒气的呼吸轻暖地拂上她的耳廓,慵懒的语调如同醇酒,引人迷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
chapter 63
袁晴从来没想到可以和与栾玉清如此相似的人如此接近。
一夜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犯一回错而已,电视也好,小说也好,甚至自己所知的同学也好,告诉她的经验,应该都只是乘夜来,天明去,来如雾,逝如风。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吧?
栾玉漱却总是小孩小女孩地逗着她,引着她,虽不拒绝她的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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