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quot;收藏到我的浏览器;quot; 功能 和 ;quot;加入书签;quot; 功能!“啊,你回来了,”叶英明抬头瞟了儿子一眼,手上刨木条的活儿也没停下来,说道:“做个厨柜。”

    叶英明一年前才搬进三室一厅的新楼房。家里所有的时兴家俱,都是他利用空闲的时间自己亲手打造的。说起他这干木工活的手艺,还是真不赖。后期,“臭老九”的他从报社编辑的位置上下放到附属印刷厂里劳动改造,被指派到木工组干活。之后,他每天跟着一个姓李的老师傅虚心地当学徒,专门制作一般房屋装门窗用的那种木框架,前后整整当了一年多的木匠。叶英明很为自己学到的这门手艺而感到自豪。从此,家里也不用掏钱买什么家俱了。

    “歇会儿,爸,”叶丛文把工具箱垫坐在p股下,掏出香烟盒递了一支烟给父亲,说道:“花钱买一个吧,何必这么折腾?”

    “哼,说得轻巧。”叶英明抽着烟,用毛巾擦着脸上和身上的汗水,说道:“这木工活也是一门手艺,你懂吗?”

    “嘿嘿……”叶丛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十九章 文鸟之梦(之四)

    叶丛文自从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起,每月领的工资是五十四元,此外,还有二元五角的地区粮差补贴和十五元的煤气补贴费。那时,市府办公室没法搞创收,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奖金发放。但是,当时社会上的物价却有大幅度拉升的趋势。仅靠这点工资收入,也只能解决叶丛文自己吃饭穿衣的问题,哪里还有剩余的钱拿给家里呀。

    “最近这两个星期,怎么没见你领燕玲回来呀?”叶英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们俩,不会是闹什么别扭了吧?”

    “唉,我们俩的事,怎么说呢?”叶丛文摇摇头苦笑着,竟不知如何回答,便干脆说道:“吹了,我们可能还是不太合适吧。”

    “啊?你们不是都谈了好多年了吗?”叶英明用手清理着木刨子里的碎刨花,告诫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恋爱早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你就是不爱听、不入耳。依我看呀,你跟燕玲两个人,个性都太强了,真正要磨合到一块过日子,也许并不容易呀。”

    “您的意思是,不赞同我跟她好喽?”

    “哎,打住,这话可是你自已说的呀。”叶英明抬起头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郑重地说道:“丛文呀,你现在工作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哦,再说吧。”叶丛文显然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站起来走动着,欣赏了一下那半成品的木厨柜,说道:“爸,那我先上楼去啦。”

    叶丛文“蹬、蹬、蹬”地冲上三楼,进了家门。在客厅里,他和母亲曾颖闲聊了一会儿后,就溜进了弟弟叶丛林的房间,不料却被那半大小子借口做功课需要安静而驱逐了出来。与其到厨房里帮母亲忙乎中午饭,还不如读一会儿书呢。叶丛文推开父亲的书房门,泡好了一杯茶,又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感兴趣的书,半靠半躺在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

    喜好读书,是叶丛文自幼在父亲言传身教的熏陶下养成的一种习惯。童年时代,在他脑海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记,就是父亲每每深夜灯下伏案读书写作的背影。这种画面,时常触动着他幼小的心灵,也让他深刻地了解和认识了父亲的人品和学识,而永远定格了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并在潜意识中影响和伴随着他长大成人。上了小学,父亲时常领着他到单位里的图书馆里去借阅他喜好的书籍。当然,父亲也会不时地推荐一些认为儿子值得去阅读的书目。每次,他都是兴高采烈地搂抱着一大摞图书,p颠p颠地回家。大容量地阅读古今中外的文艺作品,是他少年时代最重要的人生收获。

    叶丛文在父亲的书房里差不多待了一天。吃完晚饭,他指使弟弟收拾桌子去洗碗,却遭到了叶丛林的强烈抗议。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叶丛林非常不满地问道。

    “知道吗,你这么高的时候,”叶丛文用手比划着不到一米的高度,用教训般地口吻说道:“家里煮饭、炒菜、洗碗、洗衣服的家务活,哪一样不是我干的?”

    “算了算了,你别欺负他了,”曾颖走过来打圆场,动手收拾桌面,对叶丛文说道:“现在也不比以前你那个时候了,他只要好好读书,以后能考上大学,这比什么都强了。”

    叶丛林嘴里哼哼着,神气活现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什么都不会做,应该多让他干点家务活嘛,”叶丛文对母亲说道:“妈,你也太娇惯他了。”

    曾颖一笑了之,端着那些要洗的碗筷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叶英明从卫生间洗浴出来,把待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叶丛文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你写的这个中篇小说,”叶英明从书桌上找出那一叠稿纸,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已经大体上看完了。”

    “爸,感觉怎么样?”叶丛文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总的来说,不怎么样。”

    叶英明的这个评价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下来,几乎浇灭他想当文学家的雄心壮志。他沮丧地翻动着自己的文稿,发现父亲在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改动。这部八万多字的中篇小说,是他利用业余时间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前后花了近一年时间。

    “你现在年轻,有理想、有抱负,不满足只在报纸上发表一些‘豆腐块’的文章,想写本大部头,这当然是好事情,”叶英明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语,继而话锋一转,说道:“可是,你要想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作家,绝非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呀。”

    当初,尽管叶英明本人是前大学毕业的文科生,但他并不支持儿子学文科。在叶丛文上高中分科的时候,他就曾试图说服儿子改学理工科,并引用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父亲反对儿子学文科的理由是:我们的现状是,社会人文科学一直以来不受重视,学文本身就是去掌握一种弱势知识,将来难以有所成就。文人靠写作谋生,在目前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那怕就是去学理发、当厨师都是身揣一技之长,什么时候都能养活自己,总比将来“爬格子”要好得多。

    那时候,叶英明反对儿子学文科的理由,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斗争到历次政治运动的惨痛经历,让学哲学出身的叶英明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认为学文有相当的政治风险,这恐怕才是父亲真正反对儿子学文科的潜台词。

    可是,儿子从小是以父亲为榜样的,喜好方块字的韵味,对墨香情有独钟,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叶丛文一意孤行,不肯听父亲的劝告,执意要学文科。无奈,叶英明最终还是尊重了儿子自己的选择。

    “爸,你说的话我明白,我这不是写了让你给提意见嘛。”叶丛文一看父亲对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作品竟如此淡漠,大为不满地说道:“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写出这东西,不就是一个努力的过程嘛。你这‘不怎么样’的评价,不是存心打击我的积极性嘛。”

    叶丛文的这部中篇小说,描写的是当时社会上的一些待业青年如何在苦闷中寻找现实出路的故事。高中毕业后,叶丛文就直接考上了大学,没有经历过那种百般无奈的待业人生。但是,他的大多数同学在高中毕业后都没能如愿升学,都曾经在待业的日子里品尝到了一种青春无奈的痛苦。在他读大学的时,突然获知昔日的同桌毕自强锒铛入狱的消息时,感到意外震惊之余,更为他而感到一种惋惜。那次,他领着当时的女友吴燕玲,到监狱中去看望了毕自强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心情都不能平静下来。他知道毕自强跟自己一样,原本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志气的青年,可生活的变故和打击竟是那么地无情,一下子就彻底地粉碎了毕自强的人生梦想。他清楚地知道,既使毕自强以后从牢狱中出来,在社会上已无立足之地,更别说理想和抱负了,就是想找到一份工作那都是十分困难的,恐怕最后就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得以保障了。可时代也在变化着,他没想到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大潮,能够使出狱后的毕自强选择了去经商而重新回到这个社会中打拼。为此,他不禁对时代的变化滋生出了许多感慨。几年来,叶丛文都在思考和关注着那些与他同龄的待业青年的前途和命运。参加工作之后,便有了为自己这代人写点什么的想法。毕自强在现实生活中走过来的一串串脚印,忽然间触动了他,激发出了他的一种创作欲望,让他平生第一次拿起笔尝试着写小说。他以毕自强为原型,构思并写出了这部名为《别无选择》的中篇小说。但客观地说,他的这部习作还没有触摸到文学艺术的精髓。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第十九章 文鸟之梦(之五)

    “丛文,你可能还没完全理解我说的意思。这样说吧,目前看你写的这篇东西不是词句如何修饰的问题,而是你在树立主题和选择题材上还得动动脑筋,再研究一番。如果你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写出深刻的社会意义和人性中的善恶美丑,而只是很肤浅的去表述了一些对现实的不满和议论,作品本身就没有多大的价值。”叶英明停顿了一下,盯着儿子脸上的表情,接着说道:“当然喽,你已经能够去用心构思,并写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说明你努力了,是一个。从这个意义上说,也很不错了。”

    “爸,那到底应当怎么写呢?”

    “你提的这是一个问题。”叶英明知道要说服儿子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好打开了话匣子:“小说是个什么东西呢?从本质上说,它是通过人们经历的某些事情来反映现实生活中某种思想和感受。依此类推,写作之人如果没有切实的生活体验,也就必然创作不出作为小说存在时代里的真实人物和事件细节。远的不说,拿一九七七年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班主任》来说,它是伤痕文学的先声。到了一九七八年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还有一九七九年蒋子龙的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等,这些作品之所以获得成功,本身有一个顺应时代潮流的契机问题,但更重要的是,首先还要来自作者多年来对现实生活严肃思考的积累和沉淀,厚积而薄发嘛!”

    叶丛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静静地聆听着父亲的开导和教诲。

    “你本身是学中文的,关于写作的技巧和方法,我们暂且不去讨论。单就作品的主题来说,你想要告诉别人一些什么,如何在你的叙事中表达你完整的中心思想,这才是最主要的。”叶英明试图通过有条理的说教,引导叶丛文完成从灰心丧气到认真思考的这一过程,又说道:“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而它本身又必须高于生活。所以,写小说不仅要有丰富的生活阅历,更重要的还要能够从理性上去把握事物的本质。这样,你才有可能写出意蕴深厚的作品。”

    这么多年来,志向高远的叶丛文在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其世界观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与父亲经常的谈话和讨论。这或许也是上下两代人之间的一种心灵沟通的方式吧。

    “没有经历过,没有c队知青蹉跎岁月的体验,是不是就写不出反映社会历史的优秀作品呢?”叶英明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香烟,点上火抽了一口,继续说道:“肯定不能这么说。每一个时代,都有那时代火热激情的人生。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把你的思想触及到当今这个经济改革的时代中去,紧贴着时代跳动的脉搏,敏锐地去观察、去发现,把思考的视点投入到人物性格与历史文化的碰撞上,力图从现实的社会关系中表现出人们的心理奥秘,从而描绘出一个立体的全景社会,显示出强烈的批判性意向,这样才有可能使你粗大的笔力凸现出来。”

    “爸,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叶丛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呵,你若能开窍就好了。你现在的工作是在单位里写材料,这和写小说虽然都是搞文字的工作,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码子事。写讲话稿、总结、政论性的文章,需要的是条理清晰的逻辑思维;而写小说这样的文艺作品,更多地是需要你的形象思维和生动活泼的语言。”

    叶英明脸上露着一丝微笑,替儿子分析着他当前的状况,告诫地说道:“你刚参加工作不久,社会阅历不多,这是你的短处。不要急于去写成什么东西,急功近利不见得是好事情。多看,在观察中发现;多想,在思考中多问几个为什么。多写,在反复的修改中提高。你要知道,脑子里思想的东西和明明白白写在纸上的思想,这之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如果你还有时间的话,不妨抽空读一些哲学书籍,这对你写作会有很大帮助的。”

    “爸,又提你的哲学了,”叶丛文刚才一直都在咀嚼着父亲的这一番话,这时却放松下来,开玩笑地说道:“我一听你说‘哲学’这个词,我的脑袋就‘嗡’地一下涨大啦。”

    “呵,行,那就暂且不用这个词,我就把它当成‘道理’来说,”叶英明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把搁在书架上的一个魔方拿在手里,举到叶丛文的眼前,说道:“咱们就拿这魔方来简要地说明一下什么是‘道理’的问题。这魔方是什么呢?一个正方形的六面体,每面有一种颜色,现在看上去它并不是一个复杂的物体。可是当你转动它后,就会打乱了它每一个面的颜色了,从而显得杂乱无章,使每一面都变得十分复杂起来。假如这是现实生活的话,那么,小说作品就是要掌据一种转动它的原理和技巧,你才有可能把它还原成每一个面的单色。”

    “嗯,这能说明什么呢?”叶丛文不解地问道。

    “进一步去思考,你就会发现,发明魔方的人对它的内部结构有着极为精妙的构想,从而在世界上创造出了一件新奇的东西。当然,你现在拆散这魔方就可以明白它的奥妙之处了,或许还会坚持说它的原理不过如此,但你原先却根本想象不出来它这种构造方式。”叶英明看着儿子点着头表示理解,下结论地说道:“这也许就是存在于哲学中的‘道理’吧。而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小说作品构思出来能够犹如这魔方一样可以自由转动的话,我想到那时候你就该是一名作家了。”

    此时,叶丛文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对父亲的这般形象化的教诲已深深地铭记于心。

    时间悄悄地溜走,已近午夜时分……

    叶丛文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回到了单位宿舍。他开了房门,拧亮桌上的台灯,先把那部书稿塞进书柜里,衣服也懒得脱了,整个人就躺倒在那张单人床上。

    叶丛文住的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单房。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柜,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已没有多少腾身的空间了。每当他回到这里的时候,面对着这寂静无声的世界,他往往会选择于读书思考,沉浸在天马行空的遐想之中,让自己与浮现于字里行间的那份情愫水r交融,感觉着自己心灵的回归和灵魂的升华。他的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些书籍和杂志。除了上大学时的那些专业书本之外,还有工作后单位发的一些理论书籍和学习资料,平时他自己也买了不少杂书和杂志。书柜实在装不下了,床底下还塞满了几个纸箱。

    不过说到买书,叶丛文的经济状况还是很窘迫的。对于新华书店那些刚出版的新书,他就算是喜欢得爱不释手,可每每面对书后的价格时,却不得不皱起眉头,实在是舍不得掏钱买。更多的时候,他情愿去古旧书店、甚至是街边的地摊上“淘”书,那些他认为有价值的旧书一般要便宜很多。喜欢读书的人却买不起几本新书,恐怕也算是一种现实生活中的悲哀吧。好在南疆市里还有一个公共图书馆离不远,他办了一个借书证,休息日里时常去光顾和借书。

    桌上,那盏台灯仍然默默无语地闪亮着,而仰躺在床上的叶丛文此时侧翻了一下身子,他的大脑已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思维意识叠幻的梦境之中……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章 同窗聚会(之一)

    一九八六年,金秋十月。

    毕自强醒来的时候,发现曾清婷已经去上班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床头柜上摆放着的“天线宝宝”正发出 “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声响。他朝小闹钟瞟了一个小闹钟,时针指在上午八点。

    毕自强来到客厅,把双脚搭放在木沙发上,两手支撑在地上做了三十个俯卧撑,又在墙角边提起了一对哑铃。在客厅里做运动的时候,他忽然记起来了:今天正好是星期天。

    前两天,他接到过叶丛文的一个电话,说是今天上午十点,第六中学八零届的文科(1)班将在南湖公园白龙餐馆举行同学聚会。到底去还是不去呢?他十分犹豫,举棋不定。走出中学校门后,自己一无所成不用说了,反而还坐了几年牢,现在掺和到那些意气风发的同学当中,岂不是让自己去丢人现眼吗?强烈的自尊心折磨着他,他不由地摇摇头,终于放弃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想法。

    他从卫生间回到卧室里,拉开衣柜门翻找着当天要出门穿的衣服。忽然,他瞅见了叠放在柜架里的那件中山装上衣,不禁睹物思人。当年秦玉琴拉着他到百货大楼买衣服的情景,此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他黯然惆怅。

    他从桌上抓过香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上,拉开窗帘布,让外面明亮的光线穿透进来。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心烦意乱。说实在的,他确实想见到秦玉琴,虽然彼此之间的情缘已断。但让毕自强至今仍然不能释怀的是,命运为什么如此地捉弄他,让她就这样离他而去呢?

    九点半钟了。毕自强将手中的烟头死死地掐灭在烟灰缸里,突然改变了原来的决定。他穿上那件中山装上衣,毅然地走出家门,跨上了他的两轮摩托车。

    南湖公园是依托着南湖而建造的一个园林,是南疆市一个清静而休闲的好去处。这里,湖面宽阔,碧水清波;两岸,绿树成荫,翠草茵茵,有一种迷人的亚热带的风情。每逢节假日,都有许多市民来这儿游玩赏景:或摇橹于湖面之上,或拍照于花草之间,或漫步于湖边垂柳之中,在这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人们的一种轻松愉快的情趣。

    白龙餐馆开设在南湖的水岸之间。它三面临水,视野开阔,可尽览湖面风景。餐馆的楼台分上、下两层,每层餐厅都有五、六百平方米,可供游人们在此进餐。

    上午十点,白龙餐馆二楼的大厅里开始热闹起来。餐厅里,靠东北角上的四张大圆桌边都坐满了男男女女的青年,彼此叫唤着对方的姓名,兴高采烈地相互打招呼和问候着。桌面上都摆满了柑果、香蕉、糖块、瓜子,瓷杯和茶壶。这些人正是六年前高中毕业的文科(1)班的同学,如今他们一个个已经是有了一份工作,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激情四s的青年人。

    “同学们,静一静,”老班长廖明超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一种领导者的恣态,面对着正在热烈交谈着的同学们打着手势,说道:“请肃静!大家先听我说两句,今天聚会的安排是这样的:十点至十二点召开茶话会,十二点聚餐,下午两点开始游园合影……”

    正当大家注意倾听廖明超讲解活动安排的时候,毕自强悄悄地来到二楼餐厅,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同学,发现何秋霖身旁有个空座位,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并和桌旁的其他同学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毕自强心里能够感觉到,那些老同学对他的到来并未给予过多的热情。

    “你来了,”何秋霖侧过头来招呼着坐在身旁的毕自强,不好意思地问道:“哎,你身上带够钱了吗?每个人要交十块钱活动费。我刚才买了两筒彩胶,身上只有两、三块钱了。”

    “呵,你别担心,”毕自强冲他一笑,洒脱地说道:“我替你交好了。”

    这时,毕自强才抬起头正式地瞅了瞅把这里的场面。他看到坐在隔壁一张桌旁的叶丛文,和他们当年的语文老师李祖明坐在一起,两人抽烟品茶,正聊得起劲呢。他的目光转换到另一张桌面上,看到坐在那儿的吴燕玲,挨着她身旁左边坐着的正是秦玉琴。毕自强想起交活动费的事,便起身离座,朝吴燕玲走过来,悄悄地在她右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来。

    “给,这是我跟何秋霖的,”毕自强朝吴燕玲礼貌地笑了笑,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接着问道:“叶丛文交钱了吗?”

    “他好像还没交呢。”吴燕玲翻看着手里的小本子。

    “那我帮他一起交吧。”毕自强又多交了十块钱。

    当吴燕玲俯身在小本子上登记时,毕自强看到了秦玉琴那一张曾经十分熟悉的笑靥和热情而友善的目光。

    “自强,你好呀,”中间隔着吴燕玲,秦玉琴主动地向毕自强伸出右手,说道:“见到你真高兴。”

    “你好,玉琴。”毕自强不由地握紧了秦玉琴的手。一瞬间,他内心百感交集,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里太吵了,”秦玉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毕自强提议道:“我们出去外面说话吧?”

    秦玉琴和毕自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白龙餐厅。此刻,当他们再度相视之时,彼此心中的话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默默无语地沿着湖边小道向前走去……

    第二十章 同窗聚会(之二)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还是秦玉琴先开了口。

    “嗯,”毕自强侧过脸来注视着她,挺坦然答道:“我和她认识有一年多了。”

    “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呀?”

    “结婚?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事。”毕自强苦笑地摇摇头,自嘲般地说道:“像我这样已没有前途的人,岂敢有成家立业的奢望呀!”

    当时,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国家一些执法部门的基层第一线上急需人才。一九八五年前后,国家在社会上首次通过考试公开招聘工作人员,公安、法院、海关、安全、检察、工商、税务等执法部门都参与了这次大招干。这无疑给了那些有准备、有志向的待业青年一次把握人生的机会,使许多人从中脱颖而出,凭本事走上了人生的新。但这对毕自强来说,一个有前科的劳改人员,早已丧失了成为一名国家干部的基本资格,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报考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的打架事件铸成了他一生中的大错,从此完全折断了他飞向梦想的翅膀。

    “你也没必要太悲观了。”秦玉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毕自强,说道:“你目前不是在一家公司里工作吗?现在从事经商,不是也很吃香吗?”

    “唉,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呀,”毕自强心里丝毫不以自己目前的职业为荣,黯然地说道:“我不过是帮别人打工、跑跑腿,混口饭吃罢了。”

    “我听刘云峰说,”秦玉琴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问道:“你们现在又是电大的同学了?”

    “是啊!”毕自强在秦玉琴身旁坐下,一时陷入沉思。

    一九八五年的初夏,毕自强走出监狱。一直怀揣大学梦的他,这时重拾课本,参加了当年的人国成人高考,被市电大录取为八五级法律专业新生,学制三年,是利用体息日或夜晚上课的大专班。意外的是,刘云峰从警校毕业后,已在公安系统工作三年多了,也报考了这个专业。这样,两个高中时代的同窗好友不期而遇,如今又成了电大的同班同学。

    “在现今的社会里要生存下去,没有文凭是不行的。不过,文凭对我这种人来说,已没有多大意义了。”毕自强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际,说道:“我想过了,我现在不是为文凭而读书,或许,也只是为了一个曾经有过的梦想……”

    毕自强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跟着胡大海做生意这一年多,他长了许多社会见识,但也深感各方面知识的欠缺,尤其是经济法律方面的知识。

    “哎,问你一件事,”毕自强对秦玉琴微微一笑,说道:“在电大给我们上专业课的杨正河老师,听说他是司法局的,也是你们西南政法大学毕业的,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这个人,”秦玉琴望着湖面上往来穿梭的游艇,淡然地答道:“他是八三年回来的,比我高两届。”

    秦玉琴这时并没有直接告诉毕自强,杨正河正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当年,奏玉琴第一次独自坐火车远行去上大学,在走出火车站的出口处时,正是法律系高年级同学杨正河高举着校牌,在喧闹的人群中接待了她。

    “自强,这衣服都这么旧了,”奏玉琴有意换个话题,望了望毕自强身上穿的中山装,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还穿着它呀。”

    “是呀!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时常会想起我们上夜校时的那些时光。”毕自强不由地让心中的情感流淌出来,真挚地说道:“不瞒你说,今天我就想来见你一面。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年你送我的这件衣服,真诚地说一声‘谢谢你’。”

    “自强,”奏玉琴望着毕自强的眼睛,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永远的朋友。”

    就这样,毕自强和秦玉琴这一对昔日的恋人,并肩坐在湖边柳树下的长椅上,彼此之间平淡而友好地交谈着。然而,两人似都有意避免说到当年溜冰场打架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也许,真的已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第二十章 同窗聚会(之三)

    一小时之后,毕自强和奏玉琴一起走上了白龙餐厅二楼,各自落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回到了久别重逢的同学们当中。茶话会开得松散而轻松愉快,大家坐在那儿品尝着水果、喝着茶、嗑着瓜子,谈笑风生,随意地与老同学叙旧闲聊。聚会现场的气氛显得热烈而亲切,同学们之间似乎有说不完、扯不尽的话题。

    “怎么样,”何秋霖侧过身来,向身旁坐着的毕自强打探着最新消息,问道:“去了这么久,跟秦玉琴都说了些什么?”

    “呵,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毕自强淡然一笑,答道。

    不知为什么,毕自强现在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他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要对奏玉琴说的,可就在他与她在湖边面对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琴弦断,歌声逝。如今两人情缘已尽,早已没有再说什么知心话的必要了。那些曾在他梦中百般萦绕的情愫,今日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自强,来,抽一根。”坐在毕自强身旁一边的是陈少平。

    “呵,谢谢!”毕自强接过陈少平递过来的香烟。

    陈少平个子不高,身材瘦小单薄。他如今在市运输公司车队里工作,是一名货车司机。让人很难想像的是,他在驾驶室里是怎样转动方向盘的。毕自强看他很能喝茶,感到很好奇。陈少平笑着解释说,茶叶能提神,凡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都偏爱喝茶。陈少平话语不多,但可以看出他性格豪爽。

    在另一张桌子旁边,叶丛文和李祖明老师还在兴趣未减地谈论着。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李祖明老师,已是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显现出人生经历的沧桑。但看上去,他仍然是那样精神矍铄,说话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和激情。他现任市第六中学副校长,是被如今本校的吴燕玲老师盛情邀请而来的。而叶丛文是他多年来教过学生中最有文笔的一个,这也难怪他俩能说个“马不停蹄”。不过,在他们的谈话中,多是叶丛文向李祖明老师请教文学创作上的一些问题。

    在吴燕玲和秦玉琴坐的那张桌子旁边,刘云峰和黄月萍并肩而坐。他俩之间那毫不掩饰的亲密关系,吸引了许多同学的眼球。他俩如今是同班同学中唯一的一对情侣。当年,被同学们公认的班上第一对情侣叶丛文和吴燕玲,如今已经劳燕分飞了。而不为大多数同学所知的毕自强和秦玉琴的恋情,也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飘飞散尽了。

    当年的文科(1)班共有四十八人,而今天实际到会的只有四十一人。在同学们当中,一小部分当年学习成绩优秀的,有的考上了大学或中专。大学毕业有:班长廖明超,在市物资局上班;副班长吴燕玲,在母校六中当老师;叶丛文在市府办公室做秘书;秦玉琴在市检察院工作。中专毕业有:刘云峰是公安干警;何秋霖是工商干部;魏振国是农业银行干部;黄月萍是百货大楼售货员。如今,他们每个人都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有了一份稳定而让人羡慕的工作。

    还有一部份同学经过多年待业之后,于一九八五年在社会上公开招干的机遇中脱颖而出,有了不错的职业:林之灵考进了税务局当税收员,王凤梅考进了工商银行成了职员,吴强考进了法院当上了书记员。另外,王浩是班上唯一在高中毕业后去当兵的人,他在一九八三年复员后回到地方上,被安置在市面粉厂保卫科当了一名保卫干事。此外,当年那些读书成绩一般的同学也大都考上了各类技工学校,毕业后大都进了工矿企业。就是那些学习成绩很差的同学,最后也各自想尽办法顶替父母的工作当了工人。

    在高中毕业六年之后,全班同学已没有谁还处在无奈而待业的状态中了。属于另类的,只有毕自强和郑长威两人:毕自强因为是劳改释放人员,在社会上绝对不可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只好跟着他师傅胡大海下海经商去了。同学们都同情他的现实遭遇,并为他感到惋惜,但似乎没有谁在心里能够瞧得起他。郑长威家里是街道上的,父、母亲一直以来靠干零活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前几年,他先是跟表哥到市场里当“二道贩子”,学着做小买卖。后来,经过工商干部何秋霖的鼎力相助下,他在平等街上的成衣百货市场里要了一个摊位,这才领了一本个体营业执照。如今,在全班同学们的眼里,他是唯一最有希望成为一名“万元户”的人选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章 同窗聚会(之四)

    同学聚会虽然算得上是一个正式的“社交”场合,但是,那时社会上人们的交际,还不太讲究外在的装束。从穿着打扮上看,大多数人衣着整洁朴素,穿的衣服虽有些色彩但也很普通,甚至有人还穿着蓝色工作服前来参加聚会的。何秋霖上身虽是夹克装,下身还穿着灰色的工商制服裤。不过,个体户郑长威那华丽的衣着外表与众同学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当时社会上年轻人追求的时尚潮流:烫卷的长发,夹克上衣内配花衫衣,下身紧身牛仔裤,铮亮的皮鞋,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明晃晃的金戒指。

    郑长威和毕自强同坐在一张圆桌旁的对面。由于相隔得稍远了一些,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私下说话交流过。此刻,郑长威坐在那儿,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正在大谈他做买卖的一些经历和社会上的一些趣闻轶事。这让那些见识少而寡闻的同学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毕自强忽然发现,当年在班上不太爱说话的郑长威,如今倒是变得很能说会道了。他那一双薄嘴唇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意经,倒让人觉着有点油嘴滑舌了。这也难怪,他现在是见多识广的个体户了,也算是社会阅历丰富和生活磨练的使然吧。虽说那时人们对做生意能当上“万元户”都非常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如果真有人号召自愿报名去干个体户的话,恐怕在座的同学们不会有几个人去响应,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现实状况吧。

    “来来来,都抽一根。”

    郑长威从椅子上站起来,给同桌男同学一个个派发着香烟。偶有不会抽烟的,像何秋霖这样的人,也欣然接过他的香烟,点上火抽着玩。毕自强接过那支烟后,还没点燃时就转动着烟卷,先瞟上了一眼,竟是美国“良友”牌香烟。他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子抽这么高级的香烟,可见还混得不错。

    在同学聚会上,众人谈论逐渐转入一个中心话题,这就是围绕着他们的工作问题和上业余大学的事情。当时在社会上正经历着“文凭热”的高c,“五大生”(注:指电大、业大、夜大、函大、自考)是无法考入正规大学的青年人用业余时间获取大学文凭的有效途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想改变自己的现状,谋取一个好的工作岗位,没有大学文凭在手,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同学们虽然各自的工作岗位有所不同,但似乎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够拿到一张大专以上的文凭。这时,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学什么专业以后能够“吃香”,考什么专业的课程更容易“过关”,哪一类大学文凭是国家承认学历的。你一言,我一句,彼此交换和传递着一些信息和看法。这些重大问题的讨论,使整个上午茶话会的气氛提升到了一个热火朝天的阶段。

    聆听着同学们的高谈阔论,毕自强坐在那儿只是默默地吸着烟,没有当众发表过一句自己的看法,在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不错,他现在也是电律专业的学生了。在第一年上、下两个学期开的基础课中,他门门功课都是一次性考试过关的。他不参与同学们的谈话,是因为别的同学想拥有文凭可以用来改变现有工作环境或者是调动跳槽,而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以后拿到了大专文凭又有何用呢?为什么还要去努力学习,毕自强现在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中午的聚会大餐即将开始了。四张大圆桌上面各自摆放好了碗筷和酒瓶。当女服务员把菜全部上齐后,所有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一起站立起来了,大家举杯共庆这难得的一次同学聚会。

    “同学们,”班长廖明超手里举着酒杯,高声地说道:“从中学毕业走出校门到现在,一晃眼六年多过去了,当年的同学今天能够聚集在一起,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呀,太让人高兴了。来,让我们为昨天、今天和美好的明天,干杯!”

    “干杯!”众同学响应,餐厅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碰杯声。

    下午两点,饭局结束。同学们陆续走出白龙餐馆的门口,跟着聚会组织者廖明超和吴燕玲,大家有说有笑地走向公园里的风景点……

    南湖公园内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百米长廊,是许多游人喜欢在此拍照留影的地方。在长廊两旁的窗台上摆放着许多微缩盆景:有花草树木,还有假山怪石。此时,四十多位同学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男女同学相互招呼着,自由组合,三三两两地在长廊各处选景合影,而更多的同学却不规范地围坐在林荫下的草坪上。组织者亮出随身带来的一台四个喇叭的收录机,放起了轻松欢快的歌曲。同学聚会的另一个节目:露天草坪上的联欢舞会就要开始了。

    在舞会上,同学聚会的组织者首先作出了表率。班长廖明超走到副班长吴燕玲面前,彬彬有礼地向她邀舞。俩人一上场,立即赢得了一阵欢呼和掌声。接着,刘云峰和黄月萍这一对情侣也出场了。于是,更多的男女同学一双一对地牵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