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冬,白雪纷飞,把一切景物染成一片雪白。
岳冬芙拉扯着身上的披风,冷得直发抖,眼眶逐渐泛红。
她迷路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晃。
到底哪一间才是她刚刚出来的房间?
想到全家人都待在温暖的房间里,自己仿佛就成了孤儿,每经过一个房间,里面传出来的不是家人的声音,她便有种想哭的冲动。
现在是过年,爹特地带着一家大小到龙逍酒楼,据说里头的食物是料好实在又美味,今天一尝果然名不虚传,结果她吃多了,才跑去上茅房却迷了路。
岳冬芙揉揉红通通的眼眶,瘪着朱唇,泫然欲泣。
爹和娘有发现她不在吗?他们会不会来找她?
她忍不住蹲了下来,一声声啜泣从小嘴里逸了出来,眼泪也像豆大的珍珠般往下掉。
「小姑娘,你在哭吗?」
一道温柔尔雅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岳冬芙抬起头,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个人,而且还是名男子,她马上站起身子,用袖子把眼泪抹干。
「我才没有哭。」岳冬芙噘起小嘴,满脸倔强神情,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这名年轻男子。
「骗人!不然你眼眶为什么是红的?」
「我……我是太冷了……才……」岳冬芙脸儿好红,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好烂。
「冷吗?」他立刻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岳冬芙瘦小的身子上,「这样好多了吧?」
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雪花飘落在他身上,白色衣衫衬出他非凡的气质,也让人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与雪景融成一块,仿佛就快要消失一样。
岳冬芙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他好象快要不见了,她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男子兴味盎然看着她,「怎么啦?」
她见到自己的小手拉着男人的衣袖,脸儿变得更加嫣红。
他身上穿的衣服除了这件披风外,单薄得让人看了就觉得好冷。
岳冬芙忙不适的把披风塞回他手上,「你穿得这么少,在把披风给我,你会冷死。」
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冷从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勾起岳冬芙的不悦,她嘟起红唇,在原地悻悻然的跺着脚。
「你在笑什么?」
「你别担心,我的身子比你想象中还要来得健壮。」冷从云答非所问,把她塞回来的披风再次罩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要是你受到风寒,我会良心不安。」她还是把披风还给他,因为她觉得他穿得太单薄,如果没有披风,他一定会生病。
「你是客人,身为龙逍酒楼一分子,我不能让客人的身子受寒。」冷从云笑着到。
没想到这名小丫头比他还要固执。
她明明冷得直发抖,嘴唇都发白了,仍是用一双晶莹明亮的双眸顽固的与他对峙。
冷从云再次抖开披风,把他瘦小的身子包围住,紧紧的,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这么说的话,你对谁都是这么温柔吗?」岳冬芙听到这句话,不悦亲亲楚楚写在脸上。
她知道自己反抗没有用,因为他的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把披风在拿下来。
一阵温暖包围住自己,让她原本冷得僵硬的身子开始暖和。
「小女孩,你在不高兴吗?」冷从云眼中有着一抹笑意。
「我……我哪有不高兴?」岳冬芙反驳回去,但粉嫩脸颊却不争气的变得酡红,她气恼的丢给他一记大白眼,却驱赶不了从脸颊涌起的热气。
「你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冷从云用手指戳戳她鼓鼓的脸颊。温柔眼中有隐约的笑意。
「你别玩我!」岳冬芙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指,红唇翘得更高,却也惹得他发出一连串的轻笑声。
他喜欢她微嘟起唇、露出微恼娇在嗔的摸样,让人好想怜惜她。
「你几岁了?」冷从云突然问到。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岳冬芙脸上充满疑惑。
「我想娶你。」他也不知道是从哪涌起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她对他的关怀比别人还要多。
真是讽刺不是吗?他露出苦笑。
他竟然从一名陌生小女孩身上得到他一直想要的关怀,当她小小的手把披风塞回他手里时,他的心中就多了股莫名的感动。
即使她冷得直发抖,她还是担心他的身子会受寒。
这个傻丫头!
虽然傻,他却有种想将她留在身边的冲动。
「娶我?」岳冬芙眼神更迷惘,「什么是娶?」
「就是把你放在身边,一辈子照顾你。」冷从云缓缓的道。
「为什么你要一辈子照顾我?」岳冬芙不解的同时,心中也充满一股甜蜜。
好奇怪……她摸着胸口,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心花怒放,连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因为你很可爱。」冷从云拍拍她的小脑袋,「或许娶你为妻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现在才十四岁,还不能嫁人。」岳冬芙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不过等两年后,我就满十六岁了。」
「那我等你到十六岁,等你十六岁之后,我就娶你为妻。」冷从云在片片雪花飞舞的银白世界里宣誓道。
两年后
「什么?」房间里传来女孩们的尖叫声。
「嘘!」岳家大姊岳初雪要妹妹们安静下来,「你们喊这么大声,是想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吗?」
「大姊,你确定你的消息没有错?」岳寒静瞪大眼眸问道。
她是岳家二小姐,长得白白净净的,又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眸,此刻水盈盈的眼眸里装满无措和惊慌。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岳初雪没好气的道,就连她也是一时无法接受,可是她的耳朵可是听得很清楚。
岳初雪嘴角微撇下来,一脸哀怨,让她那张可爱的苹果脸蛋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可是爹怎么会一下子就把我们四个人嫁出去?」岳家四小姐岳若霜感到很不可思议,她眯起狭长的眼眸,露出深思的模样。
四个姊妹中,就数岳若霜最聪明。
「没错、没错,爹爹不是一向舍不得把我们嫁出去,然後拒绝上门求婚的人士?」岳冬芙在一旁猛点头。
她是岳家三小姐,是四位姊妹中最漂亮,但也同时是公认的迷糊鬼。
岳初雪嘟起红唇,「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在戏弄你们吗?」
「大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岳家三名小女娃异口同声的道。
「爹为什么要把我们嫁出去?」岳冬芙一脸迷茫,看著大姊。
「爹爹不是答应过我们,等到我们长大之後可以选择自己的夫婿?」岳若霜忿忿不平的道。
爹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大姊,你快说呀!」岳寒静催促的道。
一双双带著疑惑不解的眼眸望向岳初雪,岳初雪无奈的道:「我偷听到的是爹说因为皇宫要选秀女,他怕我们被选上,所以只好立刻帮我们安排婚事。」
「选秀女?」岳家三姊妹面面相觑。
她们都有听说皇上要选妃,全国各地都得挑出秀女进宫的消息,难怪最近爹和娘不允许她们四人出门,还不时听到他们唉声叹息。
「我不要进宫。」岳若霜摇摇头,「要是进宫,要出来可难了。」
「我也是。」岳寒静睁著雾茫茫的双眼,也拚命摇头。
「冬芙,你呢?」所有好奇的目光全集中在岳冬芙身上。
「你们看著我干嘛?」岳冬芙不安的问道。她又没有说想进宫,怎么一双双好奇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因为我们当中,你最美。」岳初雪心平气和的道:「所以你最有可能被选上。」
「不要!」岳冬芙惊慌的猛摇头,小脸蛋变得苍白无血色。
「你放心,只要你有婚约在身,应该不会有事吧!」岳初雪安慰著三妹,但口气却不是那么肯定,因为她听说只要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都有可能被召进宫中。
「可是就算我们不是被召进宫中,也是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岳若霜冷冷的道。这还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吗?
「至少比一堆女人分享你的相公好。」岳寒静很实际,温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认命。
岳冬芙咬著红唇,悻悻然的道:「我不想嫁给陌生人。」
「但不嫁有可能要被召进宫中,总得选一个吧!」岳寒静眨著迷蒙的双眼,双肩垂了下来,轻轻幽叹。
「岳寒静,你有必要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岳若霜露出不满的神情,好像一副她们死定的模样。
「要叫二姊。」岳寒静纠正道。
岳若霜翻个白眼,撇撇嘴角,「要是你能拿出什么建设性的答案,我就喊你一声二姊。」
「那你的建议呢?」岳寒静歪著小脑袋问道,表情无辜。
「你是说我一点也没用是吗?」岳若霜一脸气呼呼。
岳冬芙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二姊、小妹,你们两个别吵了。」
「爹替我们四人订下亲事是事实,就算再怎么争吵也改变不了,不过……」岳初雪的眼珠子转了几圈。
「不过什么?」三个小女人的脑袋凑向前。
「我知道爹替我们订的亲事是哪一家。」
「然後呢?」岳冬芙好奇的问道。
「冬芙,你好笨!」岳若霜不屑的看了岳冬芙一眼。
要是跟别人说,岳冬芙是她姊姊,一定很丢脸。
她只不过是慢一下出生而已,就沦落成最小的。
没错!她和岳冬芙是孪生子,而岳初雪与岳寒静也是一对孪生子。今年刚好她与岳冬芙及笄,这也是为什么她们的父母害怕女儿们再不出嫁,就会被捉进宫中当秀女的原因。
岳冬芙满肚子的委屈,「为什么要骂我笨?」
「既然大姊知道我们要嫁的人是谁,不就可以先去探探对方的底?」
「探探对方的底?」岳冬芙与岳寒静同时尖叫,两人脸上露出惊慌。
「若霜说得没错,我正有这个意思。」岳初雪露出笑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我想去我未来夫家探探虚实,至少心中有个底也比较好,若是不满意,便想办法让对方退婚。」
「这个主意不错!」岳若霜举起双手赞成。
「可是要我们一个人去?」岳冬芙睁大眼眸,小口张得好圆。她实在是不安心呀!
「当然,我们得要各自负责,毕竟再过不久,对方就要来迎娶了。」
「不想去的人可以不用去,然後乖乖待在家中当新嫁娘。」岳若霜凉凉建议道。
「我又没说不去。」岳冬芙委屈的嘟起小嘴,「我只是没有一个人到外面过会怕,因为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块行动。」
「现在不行了,动作再不快一点,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嫁,对方就要来迎娶了。」岳寒静抿著双唇,眼神中露出一抹坚定。
「可是我们不嫁,还是躲不过选秀女……我不要进宫!」岳冬芙猛摇头。
「这个你放心,相信就算我们消失,爹也会对外发布消息说我们已经出嫁了,等到我们回来时,男方已经退了这门亲事,我们的名誉也算是毁了,当然地方官也不敢把我们安排在秀女里面。」岳初雪脑中的算盘可是打得很精准。
「那我们四个人一起逃就好啦!」岳冬芙建议道:「不需要找什么未婚夫,等选秀女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再回来。」
「你想被砍头吗?」岳若霜没好气的道:「这可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可是我们现在去找对方,还不是一样?」岳冬芙嘀咕著。她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分别?
「不管你那时的身分是什么,至少官府找上门时,证明你在夫家,不算是欺君之罪。你们可要遵守这一点,要不然会连累大家的。」岳初雪脸色相当凝重。
这可是攸关一个家族生死,不只是自己,就连岳家所有人的命都会赔进去。
「我知道了。」所有人一块点头。
「好,咱们也不能毫无章法就开始,首先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混进去!」
*
「唉!我真的苦命。」岳冬芙满脸哀怨。
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个烂主意?
想她一名黄花大闺女,不在家中好好刺绣、弹琴,反而跑来酒楼当跑堂,任由人使唤,她是不是发疯了?
「田宝,你在那偷什么懒,还不快干活!别忘了去收拾桌面,等会有客人上门会没位子坐。」
「是的,掌柜。」岳冬芙打起精神来,快速的收拾桌面,然後用放在肩上的布巾把桌面上擦了一回。
这时,正值中午人们吃饭的时间,客人来来往往,人越多,掌柜的笑容越灿烂,只是苦了他们这些跑堂。
「我为什么要同意这个烂主意?」岳冬芙喃喃自语,忍不住再次质疑她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苦工?
这几天下来,她白嫩嫩的小手磨破皮,还长了好几个水泡,痛得她好想放弃走人回家。
但她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当她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是龙逍酒楼的少主时,忍不住感到讶异。就算她身处深闺,也听说过龙逍酒楼这四个大字。
王孙贵族都喜欢上龙逍酒楼用餐,因为那里即使是一道简单的菜色,也会让人食指大动,所以龙逍酒楼的生意络绎不绝,在短短的时间内,林立各地。
岳冬芙曾经去吃过一次,那一次还是父亲带著一家大小去品尝,她还记得那时她因为内急离席,回来时,却找不到自己的包厢,半途上遇到一名白衫男子。
他带著她回到自己的包厢,他脸上挂著和煦的笑容,令她一想起来就怦然心动。
如果那位白衫男子是龙逍酒楼的少主,她一定很高兴嫁给他!
岳冬芙的脸儿不禁微红了起来。她还记得那名男子说她满十六岁时,他就会娶她为妻。
可是她知道他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因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也没有报上自己的闺名,况且,他说不定只是名打杂的仆人,怎么可能是龙逍酒楼的少主呢?
为了一探她未来的夫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大姊帮她安排假扮成男人做跑堂的工作,一来安全,二来也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清楚龙逍酒楼的少主到底住哪里。
但是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得知,龙逍酒楼的少主最近会来到这里视察产业,所以大姊在徵询她的意见之後,便想尽办法帮她混进龙逍酒楼里。
岳冬芙抚著自己变粗糙的小手,她承认自己好像吃不了苦,只不过是跑堂的工作,就将她累得不成人形。
才短短的十几天而已,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那名该死的龙逍酒楼的少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田宝,你还在偷懒!」掌柜板起脸孔怒斥道:「客人上门,你也不会上前打招呼,就只会呆呆的待在原地,我怎么会录用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那是因为你贪了大姊塞给你的十两银,才会破例让我在这里当跑堂。岳冬芙在心中暗自嘀咕。
想到大姊拿出十两银放在掌柜手上,说她这名亲戚从小就手脚不灵活,所以想在龙逍酒楼里学些手艺回去,麻烦掌柜多照顾。
没想到她还真的被掌柜多照顾,眼睛老是紧盯著她,指挥东指挥西,她好几次好想大叫她不干了,但到最後还是把怨气往肚子里吞。
她知道这里不是家中,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如果想知道自己未来夫婿是谁,又是什么样的人,她就得学会忍这个字。
「是,掌柜。」岳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掌柜眼睛一亮,立刻推著岳笑,命令道:「快去把後院北侧二楼那个房间打扫乾净。」
「是有谁要来吗?」岳冬芙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她来这里十几天,从未看过有人进去住过那个房间,现在掌柜要她去打扫,是有重要人士上门来吗?
该不会是龙逍酒楼的少主吧?
岳冬芙一颗好奇的小脑袋直往龙逍酒楼外探望,却被掌柜敲了下头。
「别东张西望问这么多,还不快点去!」掌柜义正辞严命令道。
「是。」岳冬芙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了回来,带著几分失望的表情离去。
真是好可惜!她还没有看清楚来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龙逍酒楼的少主,那她岂不是错过看看自己未婚夫长相的好机会?
岳冬芙漆黑的双眸骨碌碌转动著。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露齿一笑。
山不转路转,她有好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