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地抱了抱身边的人儿,摸到的却是冰冷的床单。
从混沌的意识里疑惑地醒了过来,我睡眼惺忪地睁开跟一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现在到底是几点了?
“哥,我也要上厕所。”掀开棉被下了床。有了尿意的我直觉判断哥哥应该是在厕所里。
“哥,我进去了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哥哥的回答,我扭开门进了浴室。
倏地瞪大了眼,但不论我怎么张眼望去,空荡荡的浴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哥哥跑哪里去了?哥哥呢?
三更半夜的,他会跑去哪里?
我吓得胡乱地套上衣服,火速地往房间外冲了出去。
问了柜台,他们说有看到哥哥在门口上了一辆车。
我心头一凛。
是谁的车?哥哥上了谁的车?
我仔细问了车子的车型和颜色,急忙跑了出去。
我开着车子找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却还是遍寻不着那辆车和哥哥的踪影。
我又冲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说哥哥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或许哥哥只是出去买个东西。
或许哥哥只是去散个步。
或许……
心头转着无数个或许,我在房里等了一会儿,又耐不住地跑出去找了一遍。
就这样,我像个失去方向的陀螺,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几趟。
……直到天亮。
当窗外的太阳缓缓上升,我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不会的,哥哥不会走的。他答应我再也不离开我的。他答应我的。
我要相信哥哥。我要相信哥哥。
我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我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我怕万一哥哥回来会找不到我。
哥哥会回来的。哥哥会回来的。
我又这样不断地告诉自己。
恍恍惚惚中,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一天又过去了。
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不吃不喝,我像具石像一样呆坐在床上,胸中空荡荡的冰凉一片。
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对我说“傻瓜,他又骗了你。他已经走了。他已经走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我完全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之前和哥哥嬉戏的海边。
最后……每个梦的最后,哥哥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海边就走了……
这次不会了……小晨……哥哥再也不会了……
好,骗人的是小狗。
当有一天我们两个头发都白了,老得连东西都咬不动了,那我就和哥哥手拉着手一起走。哥哥,你愿意吗?
我说过,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会离开你。
“你骗我——!”我突然发狂地大叫着冲进了海里,“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舞动的双手激起了阵阵水花,愤恨的泪水滴进大海里,终究不见踪影。
“杜若风!你是小狗——!你是小狗——!”
泪眼模糊……
仰望星空,天边那一颗闪烁的星子,就像是我今生唯一的渴求,那么美丽,却又永远遥不可及……
哥哥……
最后一次念着这可爱又可恨的两个字。
万念俱灰。
我往前一扑,放任自己沉入了深深的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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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被重重地挤压。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吐了出来。
慢慢恢复知觉的我缓缓地睁开了眼。
看到眼前这个把我救起的人,我却一点都不感激。
“杜若晨,你这个白痴!”
我冷冷地看着凌强滴着水珠的脸凶恶地瞪着我。
“怎么?说你是白痴你不服气吗?等你知道一切后,看你还承不承认。哎,算了,我自己何尝不是也被那个家伙蒙在鼓里。可恶,说来说去,一切都是那个混蛋庸医的错!这么严重的事他竟然敢不告诉我,看我回去不干死他!”
我突然觉得好可笑,我干吗要躺在这个地方,听这个王八蛋胡言乱语。
我吃力地撑起身子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硬拖着我往上走,将我塞进车里。
“凌强!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把我带去哪里?”体力还很虚弱的我,气喘吁吁地骂道。
车子飞快地行驶在冷清的公路上,车里的气氛凝窒,我冷冷地开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见阿风。”
“停车!我不想见他!”说着违背内心的话,一听到那个名字,我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停车!我叫你停车!”
“闭嘴!你这个被宠坏的小鬼,对你的救命恩人还敢这么大小声?”
“谁要你救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救!”
凌强奋力地拍打方向盘,对着我大吼,“你要死也等你救了阿风再死!”
车里倏地一片死寂。
我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什么意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若晨,阿风快死了。他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
杜若晨,阿风快死了。他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
杜若晨,阿风快死了。他得了肝癌,已经是末期了。
“王八蛋!谁准你这么诅咒我哥哥!”我大叫着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扑上前去。
方向盘被我撞得一歪,整个车子开始向外冲去。
凌强用力地踩下刹车,车子不受控制地旋转,猛地擦撞到山壁停了下来——
“杜若晨!你疯了?!”
“把那句话给我吞回去!我不准你诅咒我哥哥!”我赤红着眼狠狠地瞪着他,随时准备再扑上去掐死这个胡言乱语的混蛋。
“如果吞回去,阿风就能活,路边的狗屎我都吞!”
一阵天旋地转,无尽的黑暗倏地笼罩住我,找不到出口的绝望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紧紧纠缠——
“你说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哥哥……哥哥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再也受不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煎熬,我弯下身子,失声痛哭。
“阿风在台北的医院。我现在就是要带你回去。私人直升机已经准备好在等我们了。”
“哥哥……哥哥……哥哥……”我头痛欲裂,只能抱着头不停地哭喊。
“杜若晨,你冷静一点!阿风还有希望,你是他的亲弟弟,或许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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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加护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那个我从小就爱到发狂的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我立刻就崩溃了!
我捂住脸,泣不成声地跌坐在地。
“自从七年前阿风离开了杜家,我们就住在了一起。”凌强的声音突然悠悠地传了过来。
“你闭嘴!我一点都不想听!”
“哼,不听你可是会后悔哦。”凌强冷哼了一声,“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我心口一跳,倏地抬起头来。
“对,事实上……”凌强淡淡地瞄了我一眼,“阿风说我们结婚的事都是骗你的。”
“骗我的?!”我瞪大了眼。
“是啊,我跟他只是拜把的兄弟,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虽然我们有时在床上也会彼此互相安慰一下啦。”凌强看着我邪邪地笑了笑,“哈哈,就知道你禁不起玩笑。好啦,好啦,别瞪了,刚刚是跟你说笑的。”
我冷哼了一声,恨不得揍死这个痞子。
“说起来,你哥哥的病跟你有很大的关系。说是你害的也不为过。”
“胡说!我怎么可能害我哥哥?!”我听了简直快气疯了。
我是那么爱哥哥,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这么说我?
“怎么不可能?你知道吗,自从阿风离开你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凌强微微地叹了口气。
“不对劲?哥哥他怎么了?”
“他总是睡不着,常常几天都无法合眼。我问他为什么失眠,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怎……怎么说?”
“他说,他听到你在哭。”
我浑身一震。
“他说每个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到你在哭,哭着叫他不要走。这种现象到后来已经严重到他就算不上床,也会出现幻觉。他受不了这种折磨,开始酗酒。大白天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一到了晚上,如果不把自己灌醉,就没办法入眠。”
“哥哥……”我心痛如绞。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这种情况一直没有改善,我几次想带他去看医生,他都不愿意。我想,或许他是在惩罚自己吧。”凌强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你哥哥……一直在等你。”
“等我……?”我颤着唇轻轻地问。
“对,他告诉我,如果你长大后心里还有他,一定会回来找他报复。”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你始终没出现。你知道你哥哥条件有多好,在他周遭的男男女女为他疯狂的人多得没法算,他虽然也曾想狠下心和别人交往,但到最后总是因为忘不了你而无疾而终。”
“哥哥……哥哥……”
“他盼啊盼,终于在半年前盼到了你回国。为了让你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他,他用尽各种方法硬是把酗酒的毛病戒了。可是,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凌强气愤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我,“竟然像早把他忘了一样,根本就没来找他。”
“不是的,我……”我那时还没准备好啊!
“不是什么?你有一回国就跑来找他吗?没有!你硬是拖了好几个月,要不是阿风使计把那幅画送到你手上。我看你压根就想不起他!”
“你说什么?!那幅画?你说的是哪幅画?!”
“哼,别跟我装糊涂。我说的就是阿风母亲的那幅肖像!那可是他们家的珍藏,外人根本就无缘一见。你哥哥看你回国后完全没有任何行动,痛苦得快疯了。他告诉我,他要赌,如果你得到这幅画还不利用它来报复他,那他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想你!”
我拿来威胁哥哥的那幅画竟然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这个真相实在太匪夷所思,让我脑中顿时大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哥哥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这么多年来,如果哥哥真的那么想我,他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只要他说一声,天涯海角我都会立刻奔回到他身边的!”
“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凌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首先,他根本不确定你长大后是否还爱着他,毕竟你们分开的时候你的年纪还那么小。再来,最重要的一点,阿风的心里一直有个阴影。”
“什么阴影?”
“那阴影就是阿风的亲生母亲。你知道吗,阿风的母亲是发疯死的。”
我心头巨震。
“他母亲被父亲休回娘家后,没多久就发疯了。她临死前要阿风发下毒誓,今生今世都要视你们母子为死敌,否则不得好死。所以当你哥哥发现他竟然爱上自己应该要恨之入骨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时,他除了逃,根本别无他法。那时我们两个都认为只要他离开杜家,就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阿风竟然会这么爱你……”凌强哽咽地说。
“哥哥他……他爱我?”我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天方夜谭。
“废话!如果他不爱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阿风痛恨自己爱上你,却又无法阻止自己去想你。明明说了不再见你,却又一直在等你。他这一生都在痛苦与矛盾中度过,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在你取得那幅画,计划要参加拍卖会的时候,他高兴极了。他想,你终究没有忘记他。我们两个都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他抛弃母亲留下的阴影,让你们重新开始。你哥哥说,他这次一定要好好弥补小时候对你的不好。可是老天爷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凌强突然哭了出来,“那个混蛋庸医告诉我,阿风就是在跟你见面的前一天知道自己得了肝癌!”
“不——!”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哭起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对我说?!
“哥哥!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哥哥!”我站起来捶打着玻璃,大声哭喊。
“杜若晨,你再怎么敲阿风也听不见的,他从前天晚上就昏迷了。”
“不可能!哥哥前天晚上还跟我在一起的!”
“都是我不好!孙少爷这次发病都是我害的!”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突然冲过来,在我面前跪下去,重重磕了响头。
“你……我见过你!”
“是的,杜先生和我在日本打过照面。”
“对,就是你!你到底是谁?”哥哥身边的谜团实在太多,我再也不允许他有任何事情瞒住我。
“我是孙少爷母亲娘家的总管。”
“哥哥母亲家的人?那你……你刚刚为什么说哥哥发病是你害的?你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
“我……我是奉我们家老爷的命令来带孙少爷回日本治病的。可是孙少爷坚持不肯走,其实我这几天都一直跟着您们,想找机会好好劝劝他。就在前天……前天晚上,孙少爷把我叫了出来,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要赶我走。我看孙少爷好象烧得很厉害,就坚持要带他去医院,可是孙少爷死活不肯,结果在拉扯之间,少爷突然……突然就倒下去了!”男子说到这里就流下了眼泪,“我情急之下立刻将少爷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可是医生说他们没办法处理,所以后来我又紧急安排了直升机将孙少爷送回了台北。那时情况危急,我没能马上通知杜先生,让您担心了,请原谅我。”
我心里突然好恨自己。
原来哥哥并没有骗我……在他和死神搏斗的时候,我却在那里胡乱冤枉他、埋怨他。
杜若晨,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
“杜先生,请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家孙少爷吧!”哥哥家的总管又对我磕了一个响头。
“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救哥哥的,”透过满眶的泪水,我凝望着玻璃窗内我最心爱的人轻声地说,“不管是要我的肝,还是我的心,就算是要我的命,我通通都可以给他,只要他能活过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杜先生,谢谢您,谢谢您!我就知道您是一个好人。其实早在日本的时候,我们家老爷就想亲自向您请托,请您帮忙捐肝给我们家孙少爷。可是孙少爷听医生说捐肝的人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而且也可能会有后遗症,就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来见您。”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傻?!难道你死了,我还能独活吗?
我们已经生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要再让我们历经死别?
哥哥,你现在一定很累了吧,请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
我曾经对天发誓要照顾你,永远照顾你。
所以,就算要拼尽我的所有,我都一定会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