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平江时,已是后半夜。
凌晨三点的机场冷清又阴冷,一呼一吸都能看到明显的雾气。朗溪和韩果果围着一条围巾哆哆嗦嗦站在大厅等机场大巴。
好在没多久,车就来了。
一上车,韩果果就靠在朗溪肩膀上迷糊,问她晚上去哪儿睡。朗溪有点儿累,闭着眼睛道,“酒店不便宜,去我家睡吧。”
韩果果一惊,“去你家睡?”
“……”
朗溪睁开眼,马上改口,“我男朋友的。”
韩果果眼睛睁得更大,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所以那个亲戚家,其实是朗溪男朋友的家?
被她看得有点儿尴尬,朗溪抓抓耳朵,“去不去嘛。”
去哪儿睡不是睡,何况还能省钱,韩果果当然痛快答应。在车上又迷糊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回到家。
韩果果一进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这房子虽然只有三室一厅,但平米数很大,每个块区都非常宽敞,光是客厅的大面积落地窗就足以让韩果果惊叹,更别说家里一看就很贵的软装和硬装。
洗好澡,韩果果躺在沙发上,发出非常没见过市面的惊叹,“姐妹,你这是榜上大款了啊?”
朗溪白她一眼,“几点了,要不要睡觉。”
打开行李箱,她开始收拾东西。
韩果果揪着她聊天,“哎,小溪,你和你男朋友怎么在一起的啊,都没听你提过。”
朗溪叠衣服的手一顿,“就是因为一次献血,他姐姐和我一样是熊猫血,他从血库找到我,求我帮忙,然后就认识了。”
“嗯?这怎么跟电视剧情节似的?有点儿炫酷,后来呢?”
“然后就是他为了感谢我,就经常送我礼物什么的,偶尔还会在微信上聊聊天。”
“跟着就在一起了?”
“不是。”
朗溪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思绪一点点陷入回忆。
杜瑶的手术虽然成功,身体恢复的也不错,但病魔并没有放过她,而是在几个月后卷土重来,病症也更为严重。
得到这个消息是那一年的元旦,杜骁亲自给朗溪打电话,让她来家里。虽然没怎么和杜骁通过话,朗溪却清晰感受到杜骁的低气压。
为了迎接朗溪,杜瑶做了好几道菜。
三个人开心地吃了晚饭,又一起看跨年演唱会。
杜瑶身体不舒服,看了没一会儿就去休息,于是,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他们俩。杜骁坐在她旁边,靠她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杜骁的愁绪落在她眼里,朗溪不想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杜骁别担心,她愿意一直给杜瑶献血,只要他需要。
听到这些,杜骁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那张俊颜写满了动容。
两人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视。
一个眼眸漆黑不见底,一个眼眸清澈如泉水。
朗溪强忍住害羞别过头的冲动,硬挺着杜骁的注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杜骁终于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男生拳头握紧,轻飘飘地道了一声谢。
朗溪却听出里面的千金重。
送走朗溪时,外面下了那年第一场大雪。
在南方,这种雪非常罕见,杜骁还专门拿了伞送她。
月色很美。
离开小区的路上,杜骁撑着伞走在她身边,小小的伞全都偏向朗溪。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走得很慢,铺满薄雪的地面上,留下两人歪歪扭扭的脚印。
杜骁就在这时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话。
话音落下时,朗溪停下步子,十分震惊地抬头看他。
杜骁也停下,呼出一口雾气,又重复了一遍,“你有男朋友吗?”
就因为这句话,朗溪一整晚都没睡好。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杜骁,也就是那次,她破天荒地缠着韩果果问,如果一个男生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韩果果当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当然是‘你是春茶我是水’我想泡你的意思啊。”
朗溪被这话惊呆。
心里当即出现两个小人儿,一个说着“不可能不是的别瞎想”,另一个说着“大胆点儿别害怕给我上”。
听到这儿,韩果果‘噌’地坐起来,“我靠,原来你当初问的是他?我说呢,也不知道哪尊大佛能让你少女怀春。”
朗溪笑了笑:“你还想不想听了。”
“想听想听,”韩果果重新坐下,“后来呢?他泡你了没?”
嗯,其实也不算泡吧。
顶多是花时间和她相处。
问过那个问题后,两人间便产生一种微妙变化,杜骁那段时间行程不忙,经常回平江,有时候一呆能有一星期,一有空闲,就会和朗溪见一面。
有时候是大晚上一起压马路,有时候是全副武装去看午夜场电影。
更多时候,是一起在医院陪杜瑶。
这时的杜瑶已经开始住院,为手术做准备。
虽然有稳定的血源支撑手术,但医生表示她的病情不容乐观,要做好长期和病魔抗争的准备,更多情况,朗溪不知道。
只知道杜骁和医生聊完后非常阴沉。
朗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搜肠刮肚才想到做一件衬衫送给他。那是她第一次做男士衣服,技术既不娴熟,也不了解他的尺寸,完全按照印象中的身材来做。
等她做好兴致昂扬想交给杜骁时,杜骁却走了。
说是剧组提前开工,突然叫他回去。
心里所期待的场景全都变成泡影,朗溪当即懵逼。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杜骁在听到她为自己做了一件衣服时,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你”,而是“最近忙不忙,不忙来横城玩玩吧”。杜骁没开玩笑,随后就给朗溪订了机票,还专门派高攀去接机。
说到这里,朗溪停了停。
为了防止韩果果猜到杜骁的身份,她刻意隐去“横城”这个地方。
韩果果重新躺下,“所以你那次请了好几天病假,是去见你男朋友?”
朗溪:“耽误了很多课,回来后被导员臭骂。”
韩果果:“但我一点儿也没看出你被骂啊?”
朗溪撇撇嘴:“那时候心情好着呢,怎么可能郁闷。”
韩果果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所以是那个时候,你们在一起的?”
“是吧。”
去之前,朗溪就已经隐约有预感。
只是她对自己太没信心,不敢肖想。
杜骁给她安排在隔壁,对外宣称是表妹来玩儿。有这个掩护,两个人即便在外面也不用过多遮掩。
那时杜骁的经纪人还是之前那位矮个子哥哥,对朗溪也很热情。
连续好几天,大家都一起吃饭。
直到有一天,杜骁生病,没去拍夜戏。
朗溪很担心他,半夜起来照顾他。
意外就在那一天发生了。
杜骁喝了退烧药后,朗溪在一旁守着,结果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她已经躺在杜骁的床上。而此刻的杜骁,正从背后抱着她,两个人贴得紧紧的,亲密无间得就像热恋中的情侣。
母胎solo20年的朗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傻了眼,想挣脱,却没想到杜骁睁开眼,反手将她扣在床上。朗溪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话还没说清楚,杜骁的吻就落了下来。
意乱情迷下,朗溪没有拒绝。
而后,便是天崩地裂天翻地覆。
直到第二天清晨,杜骁抱着她去洗澡,朗溪才恍然,原来她和杜骁做了那件最亲密的事。杜骁不是那种会哄人的男生,两个人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安抚了一下朗溪,随后就去拍戏。
在对方眼里,一切好似顺理成章。
但在她眼里不是。
朗溪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杜骁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清楚杜骁把她当什么,只是内心非常乱。毕竟娱乐圈对这种事情还是很开放的,她真的分不清杜骁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
回到平江后,朗溪好几天都没有理杜骁。
她是有些生气的。
好好的女孩子,第一次就这么稀里糊的,她总有种莫名羞耻感,加上杜骁也没有联系她,这朗溪总有种和别人419的感觉。
那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结果,就在第五天时,杜骁出现了。
大半夜的,宿舍马上要关寝,他给朗溪打电话让她出来。朗溪本来心里有气,不想搭理他,但一想这些事还是要有个说法,就磨磨蹭蹭地出去见他。
杜骁全副武装坐在车里等她。
朗溪一上车,他就把车门锁死。
男生气压很低,眼底有翻涌的怒意,朗溪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杜骁声音低冷道,“上完我就跑?”
这句话是朗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羞愤还是惊喜,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杜骁。
杜骁见她不吭声很生气,直接把人拽到怀里。
两人姿势笨拙地抱了好一会儿,朗溪才听他语气缓和道,“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于是,就在那天,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了情侣。
没有表白,也没有仪式。
就这么突如其来又毫无防备。
直到现在,朗溪都不知道那天说在一起的他,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别的不可言说的理由。
讲完这些时,韩果果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朗溪拍了拍韩果果脸,“起来,回卧室睡。”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说的那些,第二天一睁眼,朗溪就想到杜骁。
想他此刻在干嘛,是不是已经起床开始跑行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他的超话,发现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开始这样。
可能在北市的那一晚,杜骁的醋意和占有让她有种重新回到当初的感觉,也让她不经意放下前几个月心中的失望和郁结。
就像一堆干柴,重新遇上烈火。
让她觉得这一切或许并不太糟。
朗溪给杜骁发了问候短讯。然而等到下午,她都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回信。
偏偏这会儿上着课,还有个自来熟的女生过来搭讪。
那个女生叫李悦然,是隔壁班的,一直都想走影视服装这条路,得知朗溪被灵雀看上羡慕得要死。
见到朗溪,她非常高兴,“嗨,朗溪,你回来了?”
朗溪一怔,一时间叫不出她的名字。
李悦然笑嘻嘻的,“我正打算找你呢,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
朗溪微微皱眉,“找我干嘛。”
李悦然朝她凑了凑,“我听说灵雀工作室给你offer了,你答应了吗?”
顿时明白这女的找她的目的。
李悦然显然没看出朗溪的不耐,就算看出来她也不在乎,她只想从朗溪口里套出信息,比如——
霍卿挑选门徒的喜好。
灵雀现在的招聘情况。
甚至于霍卿的联系方式。
短短几分钟,她用飞快的语速向朗溪阐述了心中所想,然后拿出手机,想要和朗溪互换联系方式,整个过程她的语气用词都有种若有似无的命令味道,让朗溪觉得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有亲和力。
静默两三秒,朗溪说了句非常得罪人的话——
“这位同学,我好像和你不熟。”
空气中顿时飘着一丝淡淡的尴尬。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李悦然很快便笑着说,“多一起玩玩就熟了呀,而且我这次问你的事情不白问,回头我请你吃饭——”
说着,她揽住朗溪的手臂。
但此刻朗溪非常烦。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听课。
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抽出去,朗溪什么都没说。
周边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沉默几秒,朗溪听到女生非常不爽地说了声“靠”。
……
下课铃一打响,朗溪就提着书本换了位置,顺便给杜骁打电话。
心口莫名紧巴巴的。
她就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忙,忙到回一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可她还来不及问出这个问题,电话就被掐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