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一章 拨云见月
第202节 v43 推心置腹
马莉先介绍了一下自己暗访的缘由，高树德听到金矿非法拘禁民工，抬眼看了马莉一眼。接下来看的是马莉拍的视频，马莉一边播放一边介绍当时的情况，视频素材很长，一些过程性的画面就跳过去了。高树德看得很认真，越看脸色越阴沉，到后来表情几乎凝固了。整个会场的气氛也跟着沉重凝固起来。画面是带有同期声的，民工们的叙述和哭诉比什么都具有震撼力，根本用不着马莉解说。
大家在沉闷中看完了整个视频。高树德黑着脸半晌没说话，大家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最后，高树德脸色缓和起来，看看手腕上的表，说：“大家辛苦了，我谢谢你们。已经到饭点了，我请大家吃个便饭。王秘书，你去安排一下。”
吃过饭，高树德对李力行说：“力行同志，我们去办公室喝喝茶。”
两人在高树德办公室沙发上坐定，王秘书给他们换了新茶，然后掩好门退了出去。
高树德将李力行的茶杯递到他手里：“力行同志，这里没外人了，我们敞开心扉，把你内心的看法和想法都谈出来吧。”
“谢谢，高书记。”李力行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那我就谈点感受吧。这次山阳之行，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会看到这么多不愿看到的东西。但既然看到了，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作为江南省的省长，我感到痛心，难过，在我们治下的土地上，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情况存在，我有一种失职和犯罪的感觉。”
“你不必自责，你新来乍到，甚至连情况都没来得及熟悉，”高树德沉吟说，“要说渎职和犯罪的，应该是我。看了今天的那些画面，我很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高书记，这些都是事实，甚至比我们看到的还要严重。”李力行觉得，是该敞开心扉的时候了，不管高树德怎么看怎么做，他必须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甚至预料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一种是乐观的，高树德会认同和支持他；一种是悲观的，高树德会抵触和反对。如果是后者，就意味着两人彻底反目。但即便这样，李力行也必须坚持到底，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就算在江南官场呆不下去，自己这个省长不做了，也决不苟且偷安。一个省长不能尽自己的职责，那还要这个职位干什么呢
虽然李力行心里抱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但他必须选择一种能让高树德接受的方式，这是说话的艺术问题：“高书记，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是江南省的主官，要在封建王朝，就是肩负朝廷使命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但权力和责任是对等的，上不负王命，下不负黎民百姓，保境安民，让治下的子民安居乐业这是最基本的责任。古代官吏尚且如此，我们作为共产党人，作为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干部，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责任都不能尽到，那就连那些封建官吏都不如了。自古以来，国以民为本，如果在我们一方土地上，老百姓民不聊生，甚至连基本的生存权都不能保证，那就动摇了我们的国本，将威胁到我们的政权基础。”
“你说得对。”高树德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应该深刻检讨啊。我们共产党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大环境和背景下，都不应该忘记和忽视了这个最基本的出发点。我们搞经济建设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富民强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如果因为一味追求经济指标，而不惜牺牲老百姓的最根本利益，那就是杀鸡取卵，舍本求末。这个问题，我前段时期确实忽视了，眼睛只盯着各地的经济指标，应该深刻反思了。”
高树德顿了顿，说：“力行啊，江南省的经济发展虽然在全国位居中游，但一直徘徊不前，我这个前省长心里急啊。为了突破这一局面，我想了很多办法，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启用了一大批有能力有冲劲有经济头脑的领导干部，要发展经济，首先要用好人，用对人，人是决定因素嘛。唐朝阳他们这一批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启用的，我看中的是他们年轻，有朝气，思维和意识活跃超前，将唐朝阳放到山阳去锻炼，既可以锻炼他的基层领导经验，也能刺激一下当地落后的经济，这也算是为我现在接任省委书记布的局吧。几年下来，像山阳这样的地区，经济指标确实上来了，我心里感到高兴。一段时间里，我有点沾沾自喜，感到自己的布局很有成效，江南省有了这样的基础，可以突破瓶颈来个大飞跃了。可是，我接任书记后，位置变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当省长时，有书记掌舵，不用考虑方向和路线问题，只需一门心思干事，但现在不行了，我想得更多的是，经济要发展，要怎么发展中央提出要以人为本，要可持续性发展，这是正确的，也是必须的。资源、环境、民生，这些是我们的根基和老本，如果因为发展经济，一味追求经济指标，把老本都赔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样的教训，我们在五八年大跃进年代就已经尝到了苦果。这样一来，我开始怀疑那些数据和材料了，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心里感到很不踏实。
“山阳的问题，其实我已经感觉到了。本来打算等班子换届后亲自去一趟，但你提出去山阳考察调研，我觉得很好，你去比我去会更客观，更能发现问题。因为何大为唐朝阳都是我的老部下，我担心脑子里的印象和成见会左右我的判断。目前，地市级领导班子换届选举在即，新一轮的人事调整即将进行，用好人用对人是关键，这也是关系到江南省未来五年发展的重要基础。在这个节点上，我们必须要有清醒的头脑，要布好局。你知道，江南省领导干部中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我是“英语系”的教父，我启用的官员都是“英语系”官员。对此我感到深深的忧虑，怀疑自己在识人用人方面已经陷入了个人好恶的模式，而没有完全从党和人民事业的角度出发。
“说实话，我应该感谢中央，感谢你。老实说，你来江南省和我搭档，我开始是抵触的，我担心来一个不对脾气的省长，会打乱我原有的布局和计划。后来组织谈话让我清醒了许多，而你的到来让我对自己有了顾忌和警惕，遇到问题都会多问几个为什么，会想想你这个省长怎么看，是什么感受。现在看来，中央是英明的，如果都按照我个人的意志行事，那就很危险了，江南省不可避免会陷入我个人一权独大、一手遮天的境地，而我也很可能在权力的魔方中迷失自己。权力失去制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你去山阳，我请你了解何大为违纪的事情，就是想以此为由头，让你真正考察一下山阳领导干部的真实状况。何大为和唐朝阳都和我反映过有关情况，他们各据一词，而我浮在上面，很难做出判断，对于山阳快速上升的经济指标背后的情况更是不了了之。我相信，你考察回来，一定会给我一个最客观最真实的判断。”
“高书记，谢谢你的信任，”高树德的一番话，让李力行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是，我带来的情况，恐怕不是您愿意看到的。而且，我了解得还不够，有关金矿的内幕，以及他们和官员之间的利益勾结，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
“不，够了。你再深入，就可能打草惊蛇了，这就是我让你结束考察，立即返回的原因。山阳的问题，我早就有所掌握，可就是下不了决心。现在，是到了要解决的时候了。”
“您是说，唐朝阳市长”
“一年前，唐朝阳给我送了一尊金佛，对了，就是给你送的那尊一样，可能分量比送你的还要重。我听赵云山说了，你把他送你的金佛交给了他，要他负责处理。我知道，你这是在考验我，呵呵，我把这当做是考验。我知道，你是在顾全我的面子和威信，唐朝阳是我提拔和重任的人，你担心投鼠忌器。你知道赵云山一定会讲这件事告诉我，看我的态度来处理。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怎么处理他送我的那尊金佛的，我将它交给了纪委老张，让他暂且不要张扬，但应该好好关注一下山阳和唐朝阳市长。这一年下来，老张和他的纪委系统做了不少工作，也掌握了一些有力的证据，并且和中纪委做过汇报。但是，动不动这颗棋子，大家都在看我的态度。老实说，我迟迟难下决心，唐朝阳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领导干部，一个干部成长起来不容易，我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倒下了，而况他年轻，在经济建设方面有想法有思路有才华，人才难得啊。但是，德是才之本，再难得的人才，如果没有了德这个立身之本，只可能对我们的事业带来更大的危害。你这次山阳之行，应该会给我一个做客观的结果，不瞒你说，我就等着你的判断来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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