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叔林笑天
字数:12122
2020/02/11
第十二章 孤夜柔情 师门断恩
幽暗的火光闪烁,映照在露出恐惧之意的三友脸上。没人想死,三友的年纪
也大了,老人更加怕死。冯昊远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道:「你们都想要?」
「堂主在时,我们兄弟没有动过心思,但堂主不在了,火虎堂也是我们的心
血,不容落到他人手上。令牌,我们确实都想要。」童修竹被吴征打了要穴,倒
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忽见冯昊远死而复生,也是满面惊异。
「是么?我怎么听说厉白薇答应你们兄弟,除掉我之后,堂主由你来做呢?」
这些年来,他藏踪匿迹,饱受屈辱,对这帮昔日一共打拼,却又背弃他的手下一
定恨入骨髓。能以一双肉掌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豪杰,都是凶狠毒辣的狠角色,
从他杀死石英菊所用的手段之毒,下手之很就可见一斑。三友对他如此畏惧,早
年打拼时也见过不少冯昊远的手段一定犹有余悸。
三友被说中阴私,又对冯昊远颇为了解,一时语塞,面如死灰。
「若不是你们瞎了狗眼应承下来,我也不用死两年。你们,好生让我寒心。」
「成王败寇,堂主,我无话可说。」童修竹一咬牙,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冯昊
远道:「可是堂主,这些年你又是怎么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我们兄弟
要反你?堂主,我们怕,我们好怕!」
「我没亏你们!没有我,午夜帮的人早把你们这群蠢货生吞活剥了!你们怕
死,舍不得手上一点蝇头小利,你们不敢像我一样拼上一切!你们……你们……
当年的心气早被银子和女人消磨的干干净净!」冯昊远沉声嘶吼,狰狞着面目道:
「厉白薇难道待你们更好?没了我,你们可曾做了主?厉白薇把你们当什么?他
娘的连狗的不如,在这里给他看地道!他有午夜帮撑腰,你们贪生怕死,只敢躲
在这里苟且偷生,不敢说半个不字。」
童修竹垂头丧气。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冯昊远和四友从亲密无间的
战友到反目成仇,其中对错无法评说。闹到眼下这步田地,四友要置冯昊远于死
地,冯昊远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听说吴掌门已将火虎堂送人了?」冯昊远发泄了一通,朝吴征揶揄笑道。
吴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原本想抢了厉白薇的,既然正主儿来了,
那当然抢不得了。」冯昊远假死隐忍,却又留下后手,甚至连妻儿都是假的用以
迷惑对头,算得上一代枭雄。吴征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狠厉坚忍。
「抢得!就是抢厉白薇的!但是火虎堂不能给。冯某略有资材,届时全数赠
与吴掌门,吴掌门要交代,这份资财管够。」冯昊远上前两步,一掌拍在陶兰青
顶门,登时将他拍死当场。又杀一人,冯昊远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意气风发,也
激起几分凶性,瞪着双牛眼,目露凶光道:「冯某要杀他们,吴掌门没有意见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世间传言吴掌门头角峥嵘,今日一见果然后生可畏。若不是吴掌门来到镇
海城,冯某还要继续躲着被人羞辱下去。」
「冯堂主计划周全,总有翻身的一天,与我也无关。」
「冯某已山穷水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吴掌门来前,冯某已近绝望。」
「所以我们是伙伴?」
「不是伙伴。」冯昊远朝剩余的二友瞪了一眼,枭鸟般尖厉一笑,抱拳向吴
征道:「冯某一身希望全寄于吴掌门之身,唯吴掌门马首是瞻。」
「冯堂主这么信得过在下?」
「镇海城里,只有傻子才会与吴掌门作对。」冯昊远嘿嘿冷笑,道:「冯某
确信,很多人在吴掌门抵达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他们不是傻子。可惜自作孽不
可活,这帮蠢蛋自绝退路,谁来也救不得。」
「冯堂主会不会太过自信?到现在为止我还有许多地方不明,你说的午夜帮,
我也没完全摸清路数。」
「吴掌门知道午夜帮就好。」他横踏两步,双掌齐出,又将伍新梅打死。这
两掌力道雄浑,伍新梅的颅骨被拍得粉碎,死状极惨。冯昊远衣襟上被溅得鲜血
淋漓,露出个残酷的笑意道:「这人害我最惨,老童,你心里不会一点都不知吧?」
「他……是不是厉白薇的眼线?是了,一定是了,否则当年他下手不会那么
狠,那么绝。而且事成之后,只要我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接掌火虎堂的人。他
是地位最尴尬的一个,也是最容易被诱惑的一个。」童修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
眼,忆及往昔种种,露出悔恨之意。
吴征在一旁见了这场兄弟反目,心下也有些凄然。小至火虎堂,大到历朝历
代,患难之时同舟共济的君臣之间,在天下大定之后还能和睦共处的能有多少?
「太迟了……」冯昊远勾起地上的长剑掷在童修竹面前,道:「我不杀你,
你自尽吧。」
吴征凌空劈出一掌,解开童修竹被封闭的穴道。这一掌伤人还稍有不足,但
内力之深厚雄浑引人侧目。他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四友既是厉白薇与午夜帮的
党羽,这里就不能留活口。
童修竹颤巍巍地拿起长剑。冯昊远的功夫他无可匹敌,何况还有个比冯昊远
更厉害的年轻人。吴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古往今来,这样的年轻人
也是凤毛麟角。今日已绝无幸免可能,他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想死的有尊严
一些,可他握剑的手瑟瑟发颤,仿佛失去了控制。
「可惜,可惜。」
冯昊远叹息着刚踏了一步,童修竹嘶吼一声挥剑自下而上反撩。惊惧到了极
点之下,这一招出手力大迅疾,又狠毒无比。他惧怕死亡,临危之际拼死反抗,
将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
吴征冷眼旁观,只见童修竹被逼出了凶性,一上手就是狠辣的杀招,冯昊远
却不出兵刃,只以一双肉掌对敌。他招式变化稀少,无论攻,防,挡,架,拆几
乎都是直来直去,平平无奇,精妙处全在运劲发力与快慢变化。吴征深知这样的
武功未得高人传授,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一步步实战历练而来。
冯昊远为人灵光,并未刻意卖弄,借着童修竹穴道刚解,骨酸力麻之机连连
挥拳猛攻,三招两式便逼得童修竹连连后退。童修竹见一双鹰隼般的锐爪始终在
眼前弄影,石英菊死时的可怖惨状浮现脑海,越发惊骇间气势锐减。他恨恨一咬
牙,长剑斜削冯昊远手臂,忽然飞起一脚,向他胯下踢去。
这一脚又快又狠,阴毒非常。冯昊远仓促间难以闪避,下盘扎个马步双腿一
并,生生将这一脚夹住,同时双掌一合,将剑刃拍在掌心。只听一声硬物裂开的
咯咯大响,童修竹惨呼着倒地,原来腿骨竟被活生生地夹碎。
冯昊远低喝一声,掌心里的剑刃断成三截,反掌一挥,断剑便刺入童修竹咽
喉。
「吴掌门可满意了?」冯昊远有意借力吴征,始终未得确定的答复。亲手杀
死童修竹不仅展示自己的武功,也有换取信任之意。连杀四人之下,也是满身血
污,看着像从地狱回归的厉鬼。
「不够。」吴征淡淡地不置可否,伸出手去在他左肩处一点。冯昊远立即凶
相尽去,脸上现出极端痛苦之色,大片大片的冷汗冒了出来,将身上的血迹都冲
淡了许多。但他始终不发一言,也未还手,只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冯堂主见谅。」吴征收回手指道:「我没有怀疑你的理由,但我需要杜绝
一切意外,除了我带来的部曲之外,谁都不能让我放心。」
冯昊远仿佛刚大病初愈,松了一大口气道:「冯某没有意见。」
「你这里有一道内力,两日之内没有我为你解开,就会刺破心脏,神仙无救。
你也不用尝试化解,我的独门内功你解不了。」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打入冯昊远体
内,自是说到做到。
「冯某没有不信任吴掌门的理由,其实这样最好,否则吴掌门处处都要怀疑
冯某,防着冯某,此事难成。」
「冯堂主明白就好。午夜帮我一定要除,还有一个人我一定要抓!这一战来
不得半点差池。冯堂主是不是也一样,许胜不许败?」
「然也。」
「冯堂主请,我们要抓紧时间。这条地道通向哪里?」吴征与冯昊远施展轻
功向前奔去。四友的尸身就抛在远地,厉白薇从归元山庄回来之后就会发现。吴
征当然希望倪妙筠与冷月玦能将厉白薇拖得越久越好,但也要做好他今日就返回
的准备。
「城外二里的新界小铺,我假死之后,那里就是厉白薇每回密会午夜帮之所。」
「午夜帮的底细,冯堂主知道多少。」
「很多,若冯某没有猜错,午夜帮的总舵就在金山!」
「我们去端了新界小铺,随后一起上金山。」
「是。」
新界小铺不大,只有三间铺面,做些到金山寺里朝拜的往来客人营生,生意
一般,甚不起眼。冯昊远熟门熟路,领着吴征从地底掀开翻板闯入时,驻守的伙
计都有些愕然。这里虽不起眼,却是要地,在此的伙计均是精明强干的心腹。今
日未接到有人要来的命令,地道里常年又有高手守护,为何忽然来了两名陌生人?
两人一齐出手,三两下就将新界小铺里的人全数点倒。时日已近黄昏,这里
离镇海城只有两里路程,吴征施展轻功片刻就至。祝家的接应人已遍布镇海城各
处,吴征吩咐立刻前往归元山庄知会倪,冷二女,约定了碰头地点后即刻返回新
界小铺。
厉白薇尚未离开归元山庄,否则祝家的哨探会层层传回消息,吴征身在镇海
城也能知晓。妙妙和玦儿今日显然做得很好,欧正羽也依着双方的约定在旁协助,
至少没有作怪。一切都进展顺利,厉白薇早间暗杀不成,诱吴征深入又失败,反
手吴征新汇合了冯昊远,正当一鼓作气拿下金山贼窝。
二百突击营将士已严阵以待,张百龄也在山脚接应。于右峥听说计划于三日
后的攻击提前至明日清晨,略觉诧异,冯昊远他不认得,也知这位当是关键人物。
冯昊远贴肉取出张地图,绘的正是金山的山石草木,道:「午夜帮盘踞金山
怕有百余年不止,冯某早些年在镇海城打拼就多与他们有交道。这帮贼子一贯小
心谨慎,绝不以真面目示人。冯某信他们不过,宁愿以巨额银钱交易,也绝不奉
出火虎堂的利益。苦熬了多年,可惜错信了厉白薇,其后同室操戈,一溃千里,
火虎堂也落到厉白薇手上。冯某忍辱偷生这两年,着力探查午夜帮的蛛丝马迹,
偶有所得。吴掌门请看!」
冯昊远不是山水大家,他亲手绘制的地图着实没有半点美感。但是金山的所
有线路,地势,山形均标注得巨细靡遗,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金山寺外有一
条隐秘的小路,一直通往山巅的一块巨岩,小路荆棘丛生崎岖难行,且上下除了
这条小路之外,就只有后山的峭壁山崖可以出入。巨岩别无旁物,小路年久无人
行走,遍地蒿草已将路面埋没,连知晓的人都不多。
冯昊远曾使银钱,让四个人从小路通往巨岩,连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全都莫
名其妙地消失。结合他从前与午夜帮打的交道,以及盯梢厉白薇的行踪等等线索,
推断这里是午夜帮的据点当极有把握。
金山寺香火鼎盛,平常人来人往,极易做掩饰。午夜帮与金山寺里的人勾结,
私相来往,在此地简直是。
「午夜帮里高手众多,冯某所知的十一品高手就有九位,隐在暗中还不知有
多少。」
「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这里的高手也不少,竟可一一拿下。」
吴征信心满满,九名十一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冯昊远当即住了嘴。又据图
说了小半日计划,眼见天色将黑,张百龄道:「主人,拙性大师已查出寺中的浮
屠塔有蹊跷,属下正准备与他汇合之后夜探浮屠塔,您看……」
「你留在这里汇合妙筠和玦儿,夜探佛塔的事情我去。」吴征估算着时间道:
「妙筠来了之后,让她带着突击营天明攻山,巨岩上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跑!」
「是。」
「玦儿就和你们一起到金山寺,依冯堂主的情报,金山寺里高手不少,你们
动作要快,清理干净后就去帮妙筠堵截贼党。」
「是……主人,您准备一人留在寺里?」
「不必管我,你们依令行事就好。」吴征暗暗握了握拳,又拍拍张百龄的肩
膀道:「有些事一定要去做,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是。」
大秦国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扬州,目的当然是吴征。吴征不露出破绽,就永远
都诱不出人来,吴征又一定不能放过他。前往归元山庄的路上,吴征与他交过一
次手,当时局面大乱,对方又有准备,吴征果断抽身而退。金山寺这里已布局良
久,在此地才是放手一搏的最佳选择。
正说间,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至。短短两盏茶时分,又有四只信鸽先后到
来。
「主人,倪,冷两位仙子已然回转,正快马加鞭赶来金山。厉白薇也在火速
返回镇海城。」
「嗯,你们等在这里就好,待天明就攻山。厉白薇暂不用去管,他一定会来
金山,来了就放他上山。唔,应该还会有人来凑热闹,事情未了之前也不准走,
一道儿都留下吧。」
「是。」
「我去金山寺,柔掌门和拙性,章大娘他们在哪儿?」吴征看了看天色,站
在金山寺的地图边问道。
「云水堂在这里,拙性会在山门处接应。」
「好。各依令行事。这一回,任何人不得有误!」
吴征很少下如此严格的命令,也很少不容半点质疑。下令之后他便钻进密林,
认准了金山寺的方位,穿山越林地奔去。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金山就有一种奇
异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尽落旁人眼里。即
使进了密林之后也不外如此。
吴征并未感受到危机,这种感觉仿佛天上的神祗正百无聊赖,所以饶有兴致
地想看看他唱什么戏。他展开,林间树叶沙沙声,虫鸣鸟唱声精彩
纷呈,唯独找不到这股怪异感应的来源。吴征又闭上眼细想了一遍,确认无虞,
又向金山寺赶去。说来也怪,自此之后这股被人窥视的感应便消失了,仿佛神祗
倦了累了,已不再关注他。
即使是梵音隐隐,香烛彻夜不断的金山寺,在深山浓重夜幕的笼罩下也显得
有些阴森。烛火照在金色的佛像上映出氤氲佛光,可寺院里夜行的枭鸟凄厉鸣叫,
蝙蝠诡异地震动着肉翼,正邪难分。
吴征在金山寺西南一处院墙上寻着个莲花暗记,轻轻打了个响指,又拍掌三
下,院墙内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回应。吴征翻过院墙,只见拙性又惊又喜道:
「主人。」
「计划有变,天明我们就动手。」
「好,好极。」拙性明显松了一大口气,露出喜色来。
「你们……很艰难?」吴征见微知著,确信左右无人,与拙性躲在半人高的
草丛里低声问道。
「恰如柔掌门所言,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两日我们苦苦支
撑,倒不是怕了贼党,就怕露了破绽有什么差池,打草惊蛇,误了主人一网打尽
的大事。贼众有些诡诈狡猾的,多少看出些不妥来。」
拙性扮演礼佛甚诚的大豪虽丝丝入扣,但要查出金山寺的蹊跷,难免有些地
方强词夺理。贼党不是傻瓜,虽不敢和他当众翻脸,暗中留神免不了。拙性今夜
出来接应都冒着暴露的风险。
柔惜雪身负绝色之姿的消息也被贼党得知,三宝与三行和尚这两日颇有蠢蠢
欲动之意。——尼姑常见,但美艳的尼姑少之又少,绝色者更是见所未见。蛾眉
皓齿,朱唇玉面的绝色美女剔去一头青丝,满面虔诚圣洁,低眉顺目。这种一尘
不染的清净到了绝色女子身上,其诱惑之大难以估量。三宝与三行既知内情,恨
不得立时扒下柔惜雪的面具来一睹真容。幸亏章大娘恶行恶相,又寸步不离,他
们还有所顾虑,否则早已起了冲突,一旦动起手来,难免露出破绽。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里。」吴征舒了口气,暗自庆幸幸亏来得及时。说不
放心也不是指责拙性等人办事不力,而是这里本就最难,最险。
「午间寺院后门曾开了半个时辰,彼时寺中正在用午膳,无人外出走动。属
下听见有嘈杂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前后约有半炷香时分,依照吴忠所交代,正是
贼党掳掠了些女子来。浮屠塔顶层有一间楼阁,佛家规矩是供奉高僧舍利子之所,
若非贵客不得擅入。属下从前在凉州时,平日欲进楼阁清扫,添油,必须从塔侧
临时架起小梯,从偏门进入,楼阁正门只有重大节庆或是贵客来访才开,一年都
开不得七八回,门把时常锈蚀。这里的正门门把却油光发亮,属下猜测那些掳来
的女子就是囚禁此处,既可防止她们逃跑,又让人万万想不到。半月一回,贼众
进进出出,门把被人手反复摩挲才得如此。」
「有道理……」吴征点头赞许,忽然脸色一凝道:「你说这些女子是今日被
押送来的?」
「八九不离十。」
「不好,快领我去云水堂救师太。」
被吴征在肩膀一推,拙性猛然醒悟。三宝三行既对柔惜雪动了心思,今日又
恰逢寺中贼众之时,这俩贼秃必然不会错过机会。
柔惜雪的身份至今没有暴露,十有八九因为二僧存有私心,想擒住柔惜雪后
先一亲芳泽,反手再献上一位绝色美女,又是大功一件。柔惜雪也正是借着这股
歪心思冒险行事,火中取栗。今夜贼党既要,二贼便不敢再行拖延,若
再不能得手,必然有贼首前来拿人。
有章大娘贴身照料,拙性在不远处策应,原本万无一失。但拙性好巧不巧来
接应吴征,章大娘便孤掌难鸣。只盼现在去得不晚,否则柔惜雪落到贼人手里,
再要去救人就是横生枝节,计划又要有变。
两人全力施展轻功,如风驰电掣,须臾赶至云水堂。只见地上被褥散落,脚
印纷乱,二女居住的小屋里已空无一人。一路上毫无声息,想来两拨人都保有不
声张的默契。三宝三行要暗中立功,章大娘不敢坏了吴征的全局,动起手来居然
没人察觉。
吴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左右张望地势,见这里屋宇楼堂连绵。此刻是深夜,
寺中僧众俱已睡熟,云水堂里也有不少挂单僧人居住,他们不敢声张,只会穿过
右侧回廊,向西面的库房一带去。
两人火速赶去,远远就听见掌风之声。两人不敢贸然行事,借着夜色悄无声
息地摸索过去。
远远只见柔惜雪退在墙角,章大娘挡在她身前,正被四个和尚团团围攻。
章大娘满心气急败坏,这四个和尚原本是她对手,但现下拘束太多,既要顾
着柔惜雪,又怕放走了一个和尚。章大娘虽是女子,武功却走的刚猛一路,尤其
两只膝盖,若是全力发出,一膝足以顶死一只牯牛。她丝毫不敢声张,一来怕引
来更多贼党,寡不敌众,二来更怕泄露了身份,坏了吴征大事。这么一来束手束
脚,一身武功发挥不出三成。被四个和尚逼得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柔惜雪被她护在身后,双手垂落,一双直勾勾看着五人相博的眼眸里光芒黯
淡,似乎十分无奈。以她的眼光,当然看出章大娘的武功在敌手之上,只是受她
之累才没能取胜。这一刻,她的心中想必黯然伤神。
事不宜迟,拙性向吴征打了个高飞的手势,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意即要悄
无声息地速战速决,自己的轻功不错,但比起吴征差了老大一截,要劳烦主人亲
自动手,请主人见谅。
这是理所当然,吴征也不会怪罪他。只是这胖和尚一脸忍不住的狡黠玩味,
分明话中有话,不知什么个意思。
事不宜迟,吴征也来不及管拙性。身形伏低,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悄悄
靠近,又像一片捉不着的影子,在月光下贴地飘荡。
章大娘脾气暴躁,这一场闷架打得满腔怒火越来越盛。一只势大雄浑的手掌
始终在面前弄影,这人法号道鉴,按寺中辈分是三行三宝的师叔,也是四个贼和
尚里武功最高的一人。若是平日里,她会悍然回击,不与敌手狠狠对上一掌,打
得他筋断骨折誓不罢休。憋闷了许久,忽见一条黑影飘飘靠近,看身形正是自家
主人,她啊地低呼一声,气急败坏地打出一掌。
放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都是章大娘怒火烧到了极致,彻底上了头再也忍耐
不得。一掌拍出一半,她又幡然醒悟一般,大骇间猛然撤去掌力。若是这两掌拍
在一起,在静夜里不啻于打了个霹雳,势必惊动旁人。章大娘投鼠忌器,这一下
吃了大亏,被一掌拍在肩头,打得咬牙切齿。
这和尚武功不俗,足有十品以上的修为,远胜三行三宝的七品修为。这一掌
也极有门道,打在章大娘肩头也只发出低声闷响,似乎刚柔并济。
章大娘失了手身形一歪,嘴角也流出丝鲜血来。三个和尚趁机猛攻,道鉴则
向柔惜雪抓去。他正得意大喜,料想这尼姑一看就是全无武功之辈,只待手到擒
来,再揭开她的真面目,看看吴忠所言的生平未见之绝色到底美到何等地步。
忽然身侧三宝三行一个软绵绵地倒地,一个势如疯虎狂舞手臂。他情知有敌
来犯,可此前全然没听到半点声息,大骇之中不及回身,一掌已向后拍去。
这一掌被轻描淡写地化去,但两人交手之下,只觉来人内力软弱,想是一招
击倒三宝,又要应付三行的攻势,正疲于应对。大喜之下,道鉴抓向柔惜雪的手
掌簌地收回,一掌向来人胸口拍去。
三行倒地,道鉴的一掌又被化开,如同先前一样,轻描淡写,软弱无力。道
鉴虽惊不乱,他这一招三式连环,一掌威力大似一掌,第三掌足以开碑裂石。章
大娘已负伤倒地,身边还有一位师侄三果正向来人猛攻,他这一掌正是绝佳良机。
只听道鉴转过身来低喝一声,只见来人面貌俊伟,十分年轻,他正打倒了三
果,胸口空门大开。道鉴不及多想,运起全身劲力,一掌拍在他小腹上。
人之小腹原本极为柔软,又有丹田要穴,被这样一只铁掌拍在身上立时有性
命之忧。但道鉴只觉一掌仿佛拍在一块铁石之上,隐隐然刚觉不妙,只觉一股大
力排山倒海般袭至,来人一把扣住他的光头,将他按在三宝身上。道鉴狂喷鲜血,
嘶声惨呼,却被死死按住口鼻,变作低低的闷响。
「主人。」章大娘做惶急状,仿佛在主人的眼皮子地下没能将事情办妥十分
惊慌,躬着身道:「主人赎罪……」
「无妨。」古古怪怪,吴征看得一清二楚,章大娘根本不会中那一掌,且弯
腰时目中的狡狯简直和拙性一模一样,吴征闹不清这两人玩什么花招,道:「我
们离开这里。」
「这个……主人,这里暂时无忧。」章大娘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遇袭
时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留在云水堂禅房里,属下这就去收拾,主人稍待。」
「速去速回。」
章大娘离去,拙性还在远远地做放哨状,吴征趋前两步向柔惜雪抱拳鞠躬道:
「师太受惊了。」
柔惜雪以羸弱之躯深入险境,今日又遇险情难免受惊,吴征心有歉疚,也觉
她可怜,又不知怎生安慰,只能施礼以敬。可这向前两步,再一躬身,呼吸就此
一窒。
她们深夜遇袭,穿的自然是入眠时的衣物。柔惜雪一身月白的贴身僧袍,普
通的棉布质地虽是粗粝,却又十分轻薄。女尼胸前一对儿美乳高耸挺翘,正撑起
胸前的衣衫拱成两座山峰。且月光之下,仿佛衣衫薄若无物,全然掩不住酥嫩浑
圆。
更让吴征尴尬的是,或许方才形势危急,柔惜雪心中紧张竟至于娇躯起了奇
异的变化,胸前两枚凸点正高高涨起,在衣料上顶出清晰的轮廓。吴征一躬身,
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胸前,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谢吴先生援手。」女尼的鹅蛋脸低垂,杏仁大眼光华柔和随着视线
垂落,这一声居然如少女嘤咛,仿佛与爱侣久别重逢,既羞且喜。
吴征揉着额头,着实被这一下吓着了。他经历丰富,柔惜雪的样子看在眼里,
为何如此也是心知肚明。正叫苦不迭,天地良心,他可从未对柔惜雪有半点非分
之想。但是话又说回来,近来与她接触甚多,又待她实在!天大的恩义
砸下来,任她铁石心肠,难免不动一点凡心。只是这等小女儿的样子,会不会太
快了些?
「我把这四人处理一下免得被人瞧见。」吴征两手各提一具尸体,轻飘飘地
跃起,在院墙上轻轻一点借力,就此翻出寺外,将尸体远远抛了去。
两人都各自松了口大气。柔惜雪暗恼竟然如此失态,这股情感已非一日两日,
由谢而生爱,由敬而生情。历经沧桑的心灵,在章大娘失手,自家遇险,吴征神
兵天降之后,早已自承,还觉可以坦然面对的情感在胸腔里一瞬间怦然而动,难
以抑制。尤其是身体的奇异变化应声而起,这副媚态玲珑的娇躯曾让自己无比嫌
弃与厌恶,可现下,却羞得想抱怀屈蹲,以遮掩薄薄棉衣的羞人。
吴征将四具尸体抛离寺外,章大娘收拾好贴身之物也刚返回。她朝吴征呶了
呶嘴,问拙性道:「贼和尚,你看主人会不会要她?我老婆子看着就登对得很,
柔掌门这样貌身份,也配得上主人。」
「我怎知道?总之柔掌门对主人是情根深种,喜欢得不得了,主人嘛,就不
知道了……」
「一个清净修行,人到中年的尼姑,居然会对主人忽然动情,怪哉,怪哉…
…」
「有甚么奇怪?主人给了她太多,恩义太大,大到她没本事还。她不知怎么
还,又不想不还,成天就想着这件事,想来想去,不免感叹主人怎地这般有能耐。
女子爱一个男子未必能长久,若是发自心底敬佩,那就乖乖不得了,必然是死心
塌地。最妙的是又来了趟金山寺,嘿嘿,几天见不着主人,想念更多就成了思念,
哪里还逃得出情网?」拙性乜了章大娘一眼,摇头道:「你不算女人,跟你说那
么多有屁用。咱们快些过去以免误事。」
「呸!贼和尚说了这么大一通,哪一点和你修行有关?你他奶奶的又算什么
和尚?」章大娘骂骂咧咧,脚下不敢慢。近日和柔惜雪一起谨言慎行着装斯文人,
这一通拌嘴粗口倒是沁入心脾地爽快。
章大娘抖开件长袍为柔惜雪披上,总算缓解吴征的尴尬。吴征将计划细述一
遍,道:「拙性大师见了张百龄,就去截杀庙里的贼党。章大娘护着柔掌门,寸
步不许离,但有差池,唯你是问!」
「是。」
分拨完毕,吴征指了指佛塔道:「是这座浮屠塔?」佛塔到了夜间仍级级燃
有烛火,也是寺庙里夜间最为辉煌之所。
「是。好一座十一级浮屠。」拙性话中有话地讥讽道。
「走,上去看看。」
吴征当先探查了一遍,塔中并无僧众看守,想是添了香油,燃了大香之后就
离去安歇。于是回头接了柔惜雪,四人一同登上阶级,攀至十层。
十层与十一层的楼阁约有一丈半的差距。这座浮屠塔未建楼梯,若欲登楼阁
正门,同样需要架梯子攀爬。此时阁楼被一只大锁锁闭,吴征隐隐然能听见里头
发出些女子的呼吸声。
吴征指了指窗外,做了个从塔外翻上阁楼的手势。上了佛塔之后才发现这里
居高临下,俯瞰整座金山寺,正是战事起时绝佳的总揽全局之所。除了去看一看
那些可怜的女子,拿住金山寺藏污纳垢的实证之外,吴征决定就藏身此处,静待
天明。
四人翻出窗外,章大娘看了看阁楼处的飞檐,面露难色朝吴征做了个手势,
意思一丈半的高度,自己轻功平平,一人手脚并用还行,要带着柔惜雪飞身而上
实难办到,一不小心还要发出声响惊动旁人。
拙性抬头看天,章大娘垂头苦脸,吴征抽了抽嘴角,终于明白这两位下属拼
了命在寻机让自己与柔惜雪亲近。否则章大娘要背着柔惜雪上去,也有的是办法。
吴征暗中抹了把汗。先前遇险,万万不敢再扔下她孤身一人,以免再出意外。
见柔惜雪闻言之后并无反对,垂眉顺目,他心中异样也起,低声道:「得罪。」
单臂环住柔惜雪纤腰,伸掌抓牢了束腰结扣,轻飘飘地跃起。
吴征的轻功的确已有极高的造诣,衣袂凌风,看看已飘至飞檐。吴征伸手勾
住檐角,忽然感应又起,豁然抬头向塔顶望去!
刹身的相轮,刹顶的日月金轮上的宝珠里不知供奉着哪几位高僧的舍利子。
塔刹尖尖,指天而立,除了青白的明月之外空无一物。可吴征分明有股奇异的感
应,有一双眼睛正在塔顶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没有敌意,没有杀气,只是看
着自己,就像天上正百无聊赖的神祗。
确信无人,吴征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回去。陡觉方才紧张之下,不自禁地
双臂发力,将柔惜雪紧紧搂在怀里。那腴润腰肢,嫩嫩的腹皮,乃至神秘的脐眼
俱在臂弯手掌上取得清晰的反馈。他急忙翻上飞檐,朝阁楼里一瞧,只见九名女
子被塞住了口,蒙住了眼,绑住手脚,七倒八歪地囚禁于此,一名看管的贼秃抱
着把朴刀,已倒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吴征将柔惜雪放下让她攀住窗棱,轻声道:「抓稳了,小心些。」
女子身上淡淡却沁人的幽香不住钻进鼻腔,吴征心猿意马,忙不迭地揭开窗
棱翻身而入。先了结了那名贼秃,接了柔惜雪进入阁楼,再纷纷点了九名女子的
穴道,让她们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这才解开她们的绑缚道:「你们莫要害怕,
我们来救你们。但是你们万万莫要声张,耐心等待即可。」
这些女子被绑了好些日,一个个骨酥筋麻,吓得手足无措。她们见吴征相貌
俊朗和善,还有一个女尼在旁,拙性与章大娘长相虽凶恶些,倒也没待她们恶行
恶相,知道来了救星,便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阁楼里备有清水干粮,吴征忙了大半日,肚中正饿得咕咕叫。拿出背囊中的
肉包子来分与拙性,章大娘与九名被掳的女子,也顾不得身在神圣的浮屠塔,就
着清水大吃起来。
「贫尼不饿。」柔惜雪猫声应道,自在墙角处打了盆清水,洗去脸上的易容,
再回身时便是清丽容颜。她被吴征搂了一搂,心跳小鹿乱撞难歇难止。口中贫尼
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行失态,可回身就去打理面庞。她虽未经情爱之事,却是天
阴掌门,见多识广。吴征虽有些尴尬闪躲,但也不再称她师太,且方才在飞檐上
不忘让她站好扶稳,可谓百忙之中仍千般关怀,至今心头甜意难去。她暗叹一口
气,数十年苦修已然破功,但在庄严的佛塔之上,她却格外安宁。
即使阁楼上四面佛像俯视着她,她也坦然昂首挺胸,不惧佛像五味杂陈的目
光。修行殊途同归,既然心动意动,面对总比欺瞒佛祖的强。只需善念在心,又
何惧清规戒律。
唯独看到吃饱喝足之后,在窗棱边望着无边月色,正头痛地想着无比伤神的
事情,发愣出神的吴征时,她才会羞红着脸低下头,垂眉顺目,又成了那个犯了
戒条的怀春女尼。——吴征头痛的当然不仅是日出东方之后的激战,还头痛如何
面对柔惜雪的情感,又如何去面对倪妙筠,冷月玦.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
是左右两难,进退失据,正纠结无比。陷入情爱的男女任你再负大智慧,莫不如
此。看吴征纠结,柔惜雪心头甜蜜无比,不敢再想再看下去,忙盘膝坐在蒲团上,
默念起妙法莲华经的普门品来。
佛经有股神奇的安宁人心之力,直到一缕日光射进阁楼,被刺激了双眸的柔
惜雪才睁开眼来。吴征已长身而起立在窗边,拙性朝寺门处一指道:「张百龄来
了,属下先行告退。」
「嗯,小心,动作快些。」一夜过去,吴征也恢复了平静。情爱之事似已被
他暂抛脑后,此刻迎着朝阳,仍可见他面目阴沉,双眉紧锁,目中隐有怒火翻腾。
柔惜雪也站到窗边,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端掉金山寺只是打击贼党的第一步,
后续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但这是二人之间的约定,为天阴门,昆仑派的前辈们
报仇。
情愫被搁置,二人静静地看着金山寺。虽是旭日初升,寺中早已有僧人活动。
柔惜雪与章大娘忽然消失不见,云水堂的执事僧必定骂骂咧咧,道鉴三行等僧人
也不见人影……
种种蹊跷事之下,寺门被忽然撞开,张百龄,邵承安等祝家高手,忘年僧等
突击营精锐,随着冷月玦杀气腾腾地冲入寺中。
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僧众,而是一片在阳光下倒映着五
颜六色的梭子镖,燕棱刺,甩手箭,铁菩提,透骨钉……
「厉白薇!」
厉白薇被倪,冷二女拖在归元山庄大半日,至夜才赶回镇海城。他即刻召唤
四友时才发现暗道被人打开过,四友也已惨死。他不敢从地道去新界小铺,连夜
赶上金山寺汇合了贼众,自也猜得到吴征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贼众不会坐以待毙,
张百龄刻意藏身于山林,一旦展开攻势贼众便已发觉,一进了寺门便遭到反击。
喂了毒的暗器沾血就要人命。突击营将士却早有准备,寺门推开的一刻,八
面大盾已叠罗汉般架在一起,一阵密如暴雨般的叮叮当当声过后,暗器散落一地。
「进!」藏身于大盾的掩护之后,于右峥一身号令,举盾的将士协同共进,
哗哗哗整齐的声响下已突入寺门。旋即有更多的大盾在他们身后开花般散开,列
阵,组成一堵坚不可摧的盾墙。
这阵势足以应对战场上遮天蔽日的箭雨,江湖人士散乱的暗器如何能伤得分
毫?贼众声势立时减弱。据住了阵脚,盾阵坚实地步步为营突进,贼众里有三十
余人挺起兵刃向前,欲冲击盾阵。不待他们近前,盾牌缝隙里突出数十杆长枪,
登时将几名冲在最前的贼党扎了个透心凉。
贼众见状发一声喊,四下散去。倒不是他们不经打,而是聚阵交锋全然不是
这帮已训练成军高手们的对手,只有迫使盾阵散开才行。
「三人一组为战,不必留活口,不放跑一人!」军令又下,不必留活口的意
思,可以不杀,但没有任何顾忌,屠寺也在所不惜。
突击营与祝家的高手们也分散开来,追击四处的贼党,片刻间四下都是血光。
「我该下去了。」转眼间战了个把时辰,贼党伤亡过半,眼看不敌。金山寺
后山也传来喊杀声,听着气势,倪妙筠引着突击营当然也大占上风。吴征向柔惜
雪笑笑道:「你就在这里呆着,大娘保护好柔掌门。」
「主人放心。」
「小心。」
「没事,我只要去捉一个人,他也不是我对手。」吴征宽慰道,翻出窗棱后
又道:「不要离开这里,我们未必顾得上。」
他从飞檐上跃下,每下落三层,就在檐角一按缓解坠落,不一时便轻飘飘地
落下地来。激战正酣,满地死尸。几名贼众高手也与拙性等人打得难解难分,看
武功不比从前在大秦国死于陆菲嫣手上的刘万年差。
「厉白薇,你出来。」吴征向大雄宝殿缓缓前行,顺手料理了几名贼党。
「吴掌门这么有雅兴,单单要找人家么?」厉白薇嗲声嗲气,惺惺作态翻身
跃起,落在大雄宝殿上。
「果然。」吴征心中暗道,他一现身,那几名与拙性激战的高手都开始有意
向寺院边角退去,大有引开拙性,张百龄等人之意。他目光一闪,朝厉白薇冷笑
道:「还不束手就擒?」
「咯咯咯,人家就算是输了,无非逃走而已,吴掌门要人家乖乖地被抓起来,
也为免太笨。而且……」
「你还是老实些的好,乖乖听吴掌门的,莫吃苦头。」连夜赶来,也被留在
陷阵营里的归元山庄庄主欧正羽见大局已定,便跃在吴征对面,呈掎角之势夹击
厉白薇。
「唉……」厉白薇幽幽一叹,从殿顶一跃而下道:「无论如何,你们做男人
的总要有风度,总要听人家把话说完。第一,吴掌门真的很胆大,早知如此,还
不如不与吴掌门玩那些花花心思,可怜人家想了那么多计策,居然一条都用不上。」
「第二呢?」欧正羽冷笑着逼近厉白薇,搭起了架势,抖擞精神要立下一功。
「第二么……我只是装作武功不太好。」
「其实呢?」
「其实我随便都能杀了你。」话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欧正羽胸膛前
鲜血狂涌扑腾倒地,生死不知。
厉白薇身形如电,几个起落就要闪出院墙。这人不仅歹毒凶狠,心思也极深,
当日曾拼着受倪妙筠一击,也要隐瞒武功。方才暴起突袭,欧正羽居然连一招都
接不住。
吴征眉头一挑,这人不能放跑,可自己也不能去追。
「他跑不了。」冷月玦从身侧掠过,回头向吴征道:「你安心做你的事。」
「小心。」吴征感念地点头,看冰娃娃一瞬间就追得远了,这才立定了身姿。
「还不出来吗?我所有得力的帮手都被引走,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你已经输
光了本钱,唯一的希望就是拿住我为质,你千里迢迢来到镇海城为的也是如此,
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吴征背着双手,在大雄宝殿前的院子日光下孤身而立。
金山寺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佛像依然庄严矗立,大雄宝殿中的三佛祖高耸入云,
各捏法印垂头看着这一切。吴征与佛像对视一眼,竟然露出一副极端委屈,气苦
无处发泄的面容来,眼含热泪道:「昆仑……可曾亏待过你什么?你为什么还没
有死?为什么还要来污昆仑的清白!」
「你早就知道来的是我,不是顾清鸣?」一人在他背后缓缓现身,说话时习
惯性地抽吸着鼻子道:「这也不能瞒过你?」
「顾清鸣……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吴征合上双目,竟犹豫不敢回身,似
还没做好面对来人的心理准备,沉声道:「你死在昆仑山,我们还是同门。你既
没死,就是贼党。我没说错吧?」
「有意思,你怎么猜到的?」
「我四岁那年,我娘偷上昆仑山见我。旁人查不出是谁,但你能记住她的味
道。你那口狮鼻天下无双,闻过了就不会忘记。就算你当时不知是谁,我们出使
长安时你也在使节团里,数次见着我娘没有理由辨别不出来,当时你就该知道当
年偷上昆仑山的是她。祝雅瞳偷上昆仑山来见吴征,这么大的事,你连提都没提
过半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贼党,你早就知道我是祝雅瞳的儿子!你故意将
此事瞒着我师尊和顾师叔。」
「就凭这些?强词夺理。」
「当然不止。呵呵,宁鹏翼亡国之后留下,也多有传人。
这些传人隐姓埋名进入各家江湖门派,以待天时。你知不知道?昆仑的【道理诀
】与全都出自这本奇功,一脉相承。我想,这是你们宁家的家规,
每一代后人都会被挑选出一些进入各家门派里。我没猜错吧?」
「很准。」
「你们这一代自相残杀之后,大秦国是你们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希望。朝堂
里有霍永宁,青城派有向无极,那么昆仑派里一定也有人,当然,比起那两位要
弱一些,就是你了。」
「不错。」
「我来了镇海城以后虽没见到宜知,但是已能猜到是你。能让宜知方寸大乱
的,唯有你!宜知的授业恩师!也只有你,才能将宜知的模仿得惟
妙惟肖,还精通昆仑多种武学。」吴征呛啷一声拔出长剑,缓缓回身,剑指来人
道:「最后一次见面,我最后再叫你一声五师叔。现在,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
份将你革出门墙,我要捉你回去,给镇海城无辜的死难者一个交代,杜~ 中~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