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饼
2015/5/25发表于:..
是否首发:是
字数:5840
十一、超能力的悖论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杜拉斯·情人
周一的早晨,在校园里,我重新见到了阿绿。她还是一身素色的运动装,带
着棒球帽和大眼镜。她的头发比初次见面时长长了太多了。她把头发扎起来,松
散地翘在脑后,看起来像一只耷拉的尾巴。我学着她的样子,冲她眨了一下眼。
她开心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齿,也回敬了我一个眨眼。下课后,我走过去,
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早午饭。
「我想吃咖喱。」阿绿说。
「真凑巧,」我说,「我刚好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喱饭很不错的小店。」
然后我们一起并肩走出教室,就像很久没有见面但又非常亲密的朋友一样开
始聊天,觉得并没有什么间隙。仿佛这几周以来相互的不理睬和尴尬,以及不久
前发生的超越友谊的关系都不存在一样。阿绿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然后把柔
软的胸脯贴着我,让我能隔着她的t 恤感受到她的温度。
「这件皮衣蛮好看的。」阿绿说,「我很喜欢,很适合你。」
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脖子后面曾被蹭得生疼的皮肤,发现那里居然并没有什
么感觉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已经不再注意到这件衣服的领子的生硬了?
「这不是皮衣。」我纠正说,「这是人造革。」
「我分不出来嘛!」
「皮衣的价格更贵一些。」
阿绿仔细打量着我,重复了一句:「蛮好看的。」
我们来到这家叫「比奇小屋」的餐厅。这是一家只有六张小木桌的小餐厅,
装潢简陋,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土屋风。但是不出意外地,一到中午吃午
饭的时间总是客满。小店里的人像是被烧扑了的热水一样涌到了烧锅口,排起了
长长的?a href='/youliang.html' target='_blank'>游椋挥行虻厝屏肆街堋c趴谟幸桓龃┥罾渡矸藕焐方恚?br />
蹬着木屐的女服务员在给等待的人群一个一个递菜单,嘴上不停地说「真是麻烦
久等了」和「请先看一下想吃什么吧」。我们排在队伍的末尾,阿绿接过了服务
员手里的菜单。
「真是麻烦久等了!」女服务员鞠了个躬。
「真是辛苦你了!」阿绿也回了鞠躬。
很快,我们的后面也排了几个人,女服务员迈着小步,踢踢踏踏地去递菜单
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是吧?」阿绿问我。
「估计也是打工的本校学生吧。」我说,「也许年龄比我们还要大也说不定。」
阿绿读着手里的菜单,一切都像很新鲜一样,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之前没有来过这件餐厅吗?」我问。
「没有,」阿绿回答,「我并不经常在学校这一圈活动。这家店的咖喱很有
名吗?」
「号称府中市咖喱仙人,就是他们的老板。」
阿绿哈哈大笑:「你比我想象地还要有趣。」
「是吗?」我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
「我并不这么觉得。」
「刚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
「一般正常的男女朋友平常在一起都做些什么?」阿绿抬起手掌,漫不经心
地打量自己的指甲。我看到她把指甲的头剪得方方的,涂着乳白色的指甲油。
「这种修剪指甲的方法蛮好看的。」我说。
「你喜欢吗?」
「喜欢。」
阿绿笑,说:「正常的男人会去注意女生的指甲是什么剪法的吗?」
「无聊的男人会注意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阿绿转动眼珠,向我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那天,我走了以后,你和
舞子做爱了吗?」
我点了点头。
「做了几次?」
我看着她饶有兴趣的样子,有点莫名地难过。但我还是如实回答:「只有一
次。」
「只有一次,舞子能喂得饱吗?」
「被你先弄射了一次,」我小声说「你不记得了吗?」
阿绿把两只手都捂在嘴上,但是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分明在笑。末了,她张开
手掌,乳白色的指甲像绽开了一朵洁白的花:「我的技术比较好,还是舞子的技
术比较好?」
「你的比较好。」
「没有骗我吧?是不是故意哄我开心?」
「不是。」我说,「你的技术比她好一百倍。」
「一百倍!」阿绿瞪大眼睛,显然很高兴。她举起双手,伸直了胳膊,比划
了一个长度,说,「这么夸张,我好高兴!」
我担心前后的人会听见她的大喊大叫,伸手蒙住了她的嘴。她并没有反抗,
反而把自己的手盖在我的手上面。我看到她的眼睛还在笑。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开心。我想。
我把手放开。她继续追问:「和我说说细节。她有给你口交吗?」
「有。」
「你有给她口交吗?」
「有。」
「是同时进行的吗?」阿绿把两只手举到我眼前,用指尖互相对着手掌心,
别扭地做出一个69口交的姿势,「像这样?」
「是的。」
「你们一共用了几个姿势?」
「四五个吧?」
「真厉害啊!舞子下面水多吗?」
「很多,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
「她的叫床声音大吗?」
「不大,但恰到好处。」
「你还会想和她做爱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做一次也一定会很愉快。」
阿绿靠上我的胸膛,把脸埋在我肩膀上。我知道她并没有生气。恰恰相反,
她应该又兴奋了。语言和想象对她的刺激似乎很有效果。我闻着她的发香,以及
她身上独有的醉人的海盐香,有点不知所措。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别人眼里
看来应该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对彼此的身体保持着高度的新鲜感,即使是在公众
场合也按捺不住想去探索彼此的体温吧?
「但是你们只做了一次。」阿绿小声说,「明明可以多做几次的嘛。」
喂喂喂,把我的性能力和那些av男优相提并论真的好吗?
「其实一次也是勉勉强强做完的。」我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真的?」阿绿侧过头问,一口气吹在了我脖子上。
「真的,我射的时候还喊了你的名字。」
阿绿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唰地把脸离开我一段距离。我看到她瞪大了眼睛,
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她似笑非笑,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真的?」她问,「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摇摇头,说:「都是假的。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你信不信?」
阿绿笑了,她把手掌贴到我脸上,亲昵地捏了我一下,一字一顿地说:「诡
计多端!」
排在我们前面的一对情侣回头瞟了我们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阿绿发觉
了他们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们,毫不退让。最终他们转回了头,一脸悻悻。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队伍终于排到了尽头。我们挤进了熙攘的小店。阿绿要了一
份咖喱鸡肉饭,我则要了一份牛肉,加了一瓶弹珠汽水。我们一起在一张已经有
两个陌生人的桌子坐下。
「不喝点什么吗?」我问。
「喝自己带的水就好了。」阿绿说,「喝汽水长胖。」
「你并不胖。」
「但是腰上长了肉就不好减下去了。」阿绿拿出包里的水瓶,喝了一口,
「公司每个月都要体检的。」
「什么体检?」
「体重啦,肺活量啦,还要抽血之类的。」阿绿笑着说,「safe sex嘛!」
这时旁边的两个人相继吃完走了。一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宽服,扎着红色头巾
的男服务员过来,给我们上了咖喱饭岸,然后麻利地收拾起旁边的碗筷来。
「辛苦了!」阿绿对男服务员说。
男服务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真是忙碌,」阿绿说,「艾林你也在餐馆打工吧?」
「是的,但我打工的那个餐馆很清闲。」
「除了餐馆以外,你还在别的地方打工吗?」
我点了点头:「还教小学生英语,但是课时很少。总觉得赚过来的钱不够花,
所以还想再找一份兼职。」
「花这么多时间赚外快,会有时间看书吗?」
「没有时间也要看。」我说,「不过我有安排时间的超能力,一天可以过25
个小时都不是问题。」
阿绿笑了,说:「这么说起来,我也有一种超能力。」
我吃了一口咖喱饭,说:「让男人变硬的能力吧?」
阿绿摇头:「这个别的女人也可以做得到。」
「你做得比较好一些。」其实我想告诉她,安井没有让我硬到生疼的程度,
但是她做到了。不过我没有说,也许潜意识里觉得是因为阿绿在前,安井在后,
当天晚上射过一次之后,有点不那么敏感了吧。
「好嘛好嘛。」阿绿笑嘻嘻地说,「不要再夸我了,我也知道我很厉害。」
「是什么超能力呢?」
「是一种可以看透一个人的灵魂是否孤独的能力。」阿绿回答地信誓旦旦。
「那是什么?」
「很抽象吧?」阿绿玩弄着自己盘子里的咖喱鸡块,若有所思,「简单地说
呢,就是当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的时候,我能够
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灵魂是不是出窍了,或者只是再赶时髦一样地装作自己忧郁。
很神奇吧?」
「任何人都能被看出来吗?」
这时又有两个人坐过来和我们拼桌。阿绿往自己的那边挪了一挪,我也做了
同样的动作。
「任何人都能被看出来。」阿绿肯定地说。
我环顾四周,找到一个穿着蓝黑色西装和锃亮的棕色皮鞋的男生。我指着这
个男生,小声问阿绿:「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人嘛,一定有一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阿绿咬了咬勺子,开始信口
开河,「他每个周末都会给她的女朋友送一朵玫瑰花,每个月的情人节都会给她
送毛绒玩具。小熊啦,哆啦a 梦啦。她女朋友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
人,觉得是上天的眷顾才让自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她为他织围巾,从夏
天开始,慢慢地织到冬天,然后每天都憧憬着他围上自己织的围巾的样子,最后
被自己感动到哭。但是她不知道他的秘密。其实他有一个情人,是一个已婚的寂
寞的人妻。每周他都买两朵玫瑰花,一朵送给女朋友,一朵送给情人。他的情人
一直觉得这段不伦的感情是萍水相逢,在一开始无比享受这种偷情的快感。他们
在同事的背后,熟睡的老公的眼皮底下悄悄地做爱,享受罪恶的快感。但是有一
天情人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样子。情人看见女朋友抱着一只皮卡丘毛绒
玩具,一脸幸福的样子从面前走过。情人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他像一个陌生人一
样走了过去。那一刻情人嫉妒了,不愿意再继续这段只有肉欲没有感情的关系。
你看,他现在坐在那里,忧心忡忡,躯壳在咖喱饭前面,但是灵魂早就已经飞到
不知道哪里去了。情人在上周刚刚和他摊牌了,在女朋友和情人之间,他要做出
选择。到底是选择更了解自己欲望的成熟的女人但是放弃洁白的未来呢,还是选
择一个崇拜他的傻女人但是放弃刺激的偷情呢?等到他吃完眼前的咖喱的时候,
他就要做出决定了。你看,他站起来了,他背包的背.影是不是让人感觉很沉重?
他要甩掉不忠的女人了,然后装作像没事的人一样回去和傻傻的女朋友亲亲我我。」
末了,阿绿总结了一句:「一个彻彻底底的孤独的灵魂。」
我有点吃惊她瞎扯的能力,于是又用下巴指了一个阿绿侧后方的女生。女生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盘着头发,露出一个委婉的清秀的侧脸;她的脚边放着一只
黑色的牛津包,脚上穿着白布鞋。
「这个嘛,是一个童年幸福,少年快乐,但在青年时不幸遇见了背叛她的男
人的少女。」阿绿回头看了白衣女生一眼,悄悄地说,「周围所有认识的她的人,
都觉得她纯洁地像一张白纸一样。她遇到了一个比她小半岁的男孩。男孩还是个
处男,喜欢看她像夏天的茉莉花一样的笑容,喜欢每天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天
发生的有趣的和无趣的事情,值得和不值得憧憬的未来。他们一起约定要把初夜
留到新婚夜的那天。但是只有少女自己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所有美好的构想
都已经在几年前的夜晚被毁掉了。现在的她有一个男孩不知道的特殊身份,就是
秘密地下sm俱乐部的女王。每周末的夜晚,她脱下白色的天使的伪装,露出自己
撒旦的黑色面目。她穿着紧身胸衣,露出胸脯,把来俱乐部的m 男们绑起来,用
皮鞭抽他们,用六英寸的高跟鞋踩他们的脚趾和屁眼,听他们发出痛苦和快乐的
叫喊声。虽然在地下俱乐部里她赫赫有名,但是她并不轻易和客人发生关系。当
白天来临的时候,她重新披上白色的伪装,心中的邪恶和阴暗又躲回到影子里去。
她去和男孩约会,牵着手在马路上闲逛。迎面走来一个她的客户。她登时紧张了。
她的手心出汗,觉得每一步都是煎熬。但是客户并没有认出她,和她擦身而过,
走了过去。她叹气,觉得庆幸,但忽然又有点失落。男孩吻她,问她怎么了。她
告诉他,没什么,只是女人每个月的生理周期罢了。一个矛盾的复杂的孤独女王。」
我看到旁边的两个人似乎也被阿绿的天方夜谭所吸引,不住地望这边偷偷瞄。
「我呢?」我指了指自己。
「你?」
「你能看出来我是不是孤独吗?」
阿绿的小拇指沾上了点咖喱酱。她抬起手,把咖喱舔掉,对我做了个魅惑的
表情。我想起了情侣酒店里我们做的好事,以及与安井只有一墙之隔的刺激感。
「你背着我去和我的女朋友偷情,不光是个孤独鬼,还是个自私鬼和负心鬼,
我要你好好交代你和舞子到底做了什么。每一个细节我都要听,你都要给我讲清
楚!」
阿绿虽然语气严厉,但是表情却仍然带笑意,仿佛还在享受这种暧昧的三角
关系。
「所以,有人是不孤独的吗?」我问
「没有,没有人可以逃脱。」
「可是这并不能算是一种超能力吧?」
「那我还有第二种超能力。就是让认为我没有超能力的人相信我有超能力。」
「这是悖论吗?」
「不,」阿绿认真地说,「这是超能力。」
我们就这么天南海北地聊着。阿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手机,说:「呐,
得走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
「什么课?」
「政治传播学,你有选这门吗?」
我摇了摇头,说:「之前我听说这门课挂科率很高,指导卷也每年都在变,
所以没有选。」
「消息可靠吗?」
「去年挂掉的学长那里打听来的,应该可靠吧。」
「这可怎么办呢?」阿绿叹了口气,愁得眉毛变成了八字形,看起来滑稽而
且可爱。
「听天由命吧。」
「你慢慢吃完吧,我得先走了。」阿绿掏出钱放在了桌子上。
「这顿我请好了。」我说。
「那可不行,我们要民主平分。」阿绿说,「对了,今晚有夏祭烟火,能带
我一起去看吗,艾林?」
「今年这么早?」
「可不是嘛,北区比较早一些。」阿绿笑,「我们和你们这些中央区的富家
子弟画风不一样嘛!」
「我不是住在中央区,」我说,「我是属于千代田……」
「随便啦!」阿绿挥挥手。
「晚上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完全没有。」阿绿背包起身,说,「我七点半去接你。」
我想了一下,觉得她并不顺路,就说:「不用了,我自己坐新干线过去。」
「你知道北桥绿地公园吗?」
我又摇了摇头。
阿绿从自己的包中掏出笔,抓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开始画地图,又一次画
得我心痒痒。但这一次她太匆忙了,画得太快,到最后自己反而放弃了,胡乱拿
笔涂了几下,宣告指路失败。
「你来我家吧。」阿绿说,「我们一起过去。不是很远。」
我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行程计划。
「烟火要一直到很晚。你想留在我家过夜吗?」阿绿顿了顿,咬了咬下嘴唇,
似乎充满了期待,补充了一句,「如果嫌回去太晚的话。」
我应该说不想吗?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我说。
「那你记得带换洗的衣服来。」说完,阿绿俯下身,娴熟地吻了一下我的脸
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转身离开,似乎又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好像是在向那
个勤勤恳恳分发菜单的女服务员道谢。旁边的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男生忽然凑过
来,用敬语问我:「阁下请问,刚才这个女孩是林檎由希吗?」
「不是。」
「打扰了。」他对我说完,若有所思,回头对他对面的同伴说,「我就说了
不是嘛,怎么可能。」
「可是的确长得很像,声音也很像。」他的同伴,一个瘦小的衬衫男生说。
「真的不是吗?」半框眼镜又回头向我求证。
「不是!」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到是安井发过来的信息,上面写着:「今晚书屋小
聚餐,张君你能来吗?」
看起来事情似乎变得有点麻烦了。我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