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起来:“好了,世间道理,不是我们想的那般直来直往,龙大夫,你且先救人。待到救下了几位英雄,仍有想说的,老夫再与你说道说道,眼下便不在这里打扰了。”
他心中有气,但毕竟分得清轻重,眼下纵然将这十多岁的黑旗成员驳得哑口无言又有何益?纵然要做点什么,也只能等到对方救完人之后再做打算。
当下告别秦岗,拍了拍黄剑飞、黄山两人的肩膀,从房间里出去,此时房间里第四名重伤员已经快包扎妥当了。
外头院子里,众人已经在厨房煮好了米饭,又从厨房角落里找出一小坛腌菜,各自分食,黄南中出来后,家将送了一碗过来给他。这一夜凶险,委实漫长,众人都是绷紧了神经过的半晚,此时呼噜噜地往嘴里扒饭,有的人停下来低骂一句,有的想起先前死去的弟兄,忍不住流下眼泪来。黄南中心中理解,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夜的紧张、凶险、恐惧,难以归纳。人们在动手之前早已想象了多次发动时的情景,有成功也有失败,但即便失败,也总会以轰轰烈烈的姿态收场——他们在过往早已听过无数次周侗刺杀宗翰时的景状,这一次的成都时间又大摇大摆地酝酿了一个多月,无数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到得昨夜爆炸声起,他们在前半段的忍耐中听到一场场的骚动,心情也是激昂澎湃。但谁也没想到,真轮到自己上场动手,不过是区区片刻的混乱场面,他们冲上前去,他们又飞快地逃跑,有的人看见了同伴在身边倒下,有的亲自面对了黑旗军那如墙一般的盾牌阵,想要出手没能找到机会,半数的人甚至有些迷迷糊糊,还没上手,前方的同伴便带着鲜血再往后逃——若非他们转身逃跑,自己也不至于被裹挟着乱跑的。
他们不知道其他动乱者面对的是不是这样的情景,但这一夜的恐惧尚未过去,即便找到了这个军医的小院子暂做躲藏,也并不意味着接下来便能安然无恙。一旦华夏军解决了街面上的事态,对于自己这些跑掉了的人,也必然会有一次大的搜捕,自己这些人,不一定能够出城……而那位小军医也不见得可信……
如此吃着饭菜,众人回忆起先前的狼狈与难堪,再想想接下来的局面和危险,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压抑难言。那“泗州杀人刀”毛海情绪烦躁,忍不住问了数次:“那姓龙的小子没动什么手脚吧?”
“是不是要多进去看看。”
“我觉得他未必可信。”
他絮絮叨叨,还忍不住进房间走了两趟,其中一次明显与那小军医发生了冲突,那小军医嚷着“有种就动手”,却因为黄剑飞的保护,毛海也只能压着怒气出来。
黄南中与严鹰过去劝了他几句:“此时动气,又有何用?”
毛海双目通红,闷声闷气地道:“我兄弟死了,他冲在前头,被黑旗那帮狗贼活生生的砍死了……在我眼前活生生地砍死的……”
他的声音压抑异常,黄南中与严鹰也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局势未定,房内几位义士还有待那小大夫的疗伤,过了这个坎,怎么样都行,咱们这么多人,不会让人白死的。”
如此发生些小小插曲,众人在院子里或站或坐、或来回走动,外头每有一丝动静都让人心神紧张,假寐之人会从屋檐下陡然坐起来。
丑时将尽,院子上的星光变得暗淡起来,房间里的急救治疗才暂时完成。小军医、黄剑飞、曲龙珺等人才从里头出来。黄剑飞过去跟主人报告急救的结果:五人的性命都已经保住,但接下来会怎样,还得慢慢看。
小军医眼见院子里有人吃饭,便也朝着院子角落里作为厨房的木棚那边过去。曲龙珺去看了看心神不宁的义父,闻寿宾让她去吃些东西,她便也走向那边,准备先弄点水洗洗手和脸,再看能不能吃下东西——这个夜晚,她其实想吐很久了。
到了厨房这边,小军医正在炉灶前添饭,名叫毛海的刀客堵在外头,想要找茬,眼见曲龙珺过来想要进去,才让开一条路,口中说道:“可别以为这小子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把我们卖了。”
曲龙珺唯唯诺诺,进去取水,待对方端着碗离开,方才懂事地添了两碗饭,夹了些腌菜——她虽然暂时吃不下,却没忘了给黄剑飞、黄山两人各端一碗去。
此时院子里气氛让她感到害怕。
一群凶神恶煞、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带着些微的血腥气在院落四周或站或坐,有人的目光在盯着那华夏军的小军医,也有这样那样的目光在偷偷地望着自己。
——望向小军医的目光并不善良,警惕中带着嗜血,小军医估计也是很害怕的,只是坐在台阶上吃饭兀自死撑;至于望向自己的眼神,往日里见过许多,她明白那眼神中到底有怎样的含义,在这种混乱的夜晚,这样的眼神对自己来说起来的小军医打了个照面。这侠客高出对方两个头,此时目光睥睨地便要将身体撞过来,小军医也走了上去。
在曲龙珺的视野中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她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体一碰,那侠客发出“唔”的一声,双手猛地下按,原本还是前进的步伐在刹那间狂退,身体碰的撞在了屋檐下的柱子上。
众人都有些错愕地望过来。
下一刻,名叫龙傲天的少年双手横挥。刀光,鲜血,连同对方的五脏六腑飞起在黎明前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