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接过这一袋米,只觉得沉甸甸的,鼻头也有些发酸:“王奶奶,粮食借给我,你家够吃吗?”
“够的,去年我家自留地红薯长得好,得了好几箩筐红薯,都放在地窖里存着,每次做饭的时候切两个红薯进锅里,能省好多米呢。”王家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
云溪觉得嗓子眼被哽住,哑声保证道:“今天借的米我半月内肯定还回来。”
王家老太太却摇头:“不急,你家没收入,等早稻收了队里分了粮食,你再还回来就行。”
“王奶奶,我会采药,等采了药卖了钱我就还回来。”云溪再次承诺,不等王家老太太回应,拎着米袋子往外走。
身后是王家老太太自言自语的声音:“采药哟,老婆子也采过,收购站嫌我侍弄得不好,不肯收,我就拿回家泡入水里当茶水喝,苦滋滋的,不好喝……”
云溪不知为何,莫名想笑,其实她也知道王家老太太这话是对她说的,想提点她别白费功夫。
脚步停在院门口,她回头冲抱着孙子的王家老太太道:“王奶奶,等明儿我给你采金银花泡茶,这茶是甜的,还能清热解毒、疏散风热,正适合现在这个天热的时节喝,能解暑。”
王家老太太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摆手:“我个老婆子喝什么金银花?甜的苦的我都不爱,你可别去采,当心被溪里的蚂蟥咬。”
云溪还真被蚂蟥咬了,回想起来都打了个寒颤,她朝王家老太太摆手:“王奶奶,我走了,等金银花采来了,我再给你送来。”
“哎,你这娃子,我都说了不用了……”
云溪拎着米袋走得飞快,将王家老太太的念叨甩在后头,及至消失不见。
将近三十斤的米,到了最后,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手托底,一手抱着,踉踉跄跄地回到秦家老屋的院坝。
一个身影逆光而来,伸手将她怀里的米袋拿走,她仰头眯着眼看清是秦建国,不高兴地道:“不是让你别随意走动吗?米袋拿来,那东西太重,会让你的伤势加重……”
云溪话未说完,就望见秦建国单手拎着米袋,轻松自如地往前走,好似手里什么都没拎着一般,回头还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她脸热,嘟囔了一句:“行吧,我是弱鸡,跟你这当兵的没法比,但为了尽早养好伤,你还是顾忌点。”
她声音说得低,也不指望秦建国能听她的,却不料前头忽然回了一声“嗯”,带着鼻音的嗯声,让她怔了一下。
前头的人已经进了灶房,她醒神忙追上去,抢了锅去淘米。
接下来,煮饭做菜,她都抢了过来,好一通忙碌,终于赶在太阳落上前做好了十几口人的晚饭。
一大锅米饭,一大锅野猪肉炖白菜萝卜,油滋滋的,香喷喷的,香气能飘出百米之外。
修缮屋子的村民闻着香气肚子就叫唤起来,他们嘴里念叨着太破费,让云溪下次做菜时少放些肉,但也没客气地接过云溪递到手里的饭碗,操起筷子夹起大块的野猪肉放入嘴里大嚼,满嘴喷香,满足得不行,不由得暗赞两口会做人,也打定主意明儿做活时再加一分力。
只是,刚吃到一半,门外就响起一道声音:“各位吃得很香嘛。”
这声音苍老又尖利,村民们端着碗转过身,望见秦家老太太虎视眈眈盯着锅里的肉,跟在她身后的儿媳李翠香却是满脸愧疚和不安,连视线都不敢与人接触。
便是不明就里,也知道秦家老太太来者不善,村民们不由得停了筷子,齐齐转头看向秦建国,偶尔有目光落在云溪身上。
云溪扶额,这两人是来砸场子了,她不由得同情地望向秦建国。
秦建国神色未变,手撑着床板站起身,目光落在李翠香身上,喊了声“妈”,声音平淡地说道:“你要是没有吃饭,就坐下来吃一口。”
李翠香听到他叫妈,眼眶就好了,张口要应声,但被秦老太太拦住,后者怒目瞪向秦建国:“什么叫坐下来吃一口?你是打发叫花子呢?”
不等秦建国回应,又转头冲村民们道:“你们大伙都评评理,有他这样嘛,自己吃着大鱼大肉,却不管老子娘和奶奶吃糠咽菜?”
村民们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搭话。
这跟秦家老太太的预料不一致,但不妨碍她继续发作:“虽说是分了家了,但父母的养育之恩总不能忘吧?若忘了了,那就是不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听着秦家老太太越骂越起劲,云溪有些忍不了,伸手抓起床边的碗送到秦家老太太眼前:“这是秦建国吃的饭,您老要不嫌弃就拿走。”
望见碗里搅着叶子和草根的米粥,秦家老太太的叫骂停了下来,又很快挥手怒道:“你拿这狗食糊弄谁呢?锅里有肉,他秦建国能吃狗食?”
云溪及时后退才护住手里的碗,黑狗却不忿狗食被侮辱,猛跳起来朝秦家老太太挥爪子,惊得她慌乱倒退大骂:“你个畜生要造反吗?”
这话一语双关,秦老太太的嘴可真毒!
村民们心底不由得为秦建国鸣不平,但秦建国却面色平静,冲黑狗唤了声:“黑回来。”
主人召唤,黑狗没有继续追咬秦老太太,但也没回到秦建国跟前,而是蹲着秦老太太跟前,呲着牙盯住她,似乎随时准备跳起来袭击。
秦老太太被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再叫骂挑衅。
这时,李翠香却凑到云溪跟前往碗里一看,抬头再看向的眼神就变了:“招娣,建国在家就吃这种野菜粥?”不等她回应又训道,“我原先看你老实本分,以为你嫁给建国能照顾好他,结果你却给他吃野菜粥,你自己却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