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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瑶拍拍她的手,“凌尚宫,你就是太倔,一身傲骨,才会这般劳碌。只要你想开一些,放低姿态,就能得到陛下的恩宠,不比雅儿所得的恩宠少。”
萧婠婠嗔道:“娘娘说哪里去了,奴婢岂能与皇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雅儿艳绝后宫,虽然你不够美艳,可也是大美人,陛下对你动心,是迟早的事。哀家很了解陛下的脾性,诸位妃嫔中,只有雅儿最得陛下的心。”
“奴婢以为,陛下的整颗心,都给了娘娘呢。”
“哀家怎敢霸占他整颗心?”
“陛下自愿给娘娘的,这就是情到深处无怨由咯。”
林舒瑶谆谆劝道:“听哀家的话,陛下待你的心,不会比哀家差,你就从了陛下吧。”
萧婠婠含笑道:“下次奴婢再也不敢陪娘娘就寝了,哪有像您这样使劲将夫君推向别人的。”
林舒瑶叹气,“想来,你的不惧天子之尊,你的大胆拒绝恩宠,你的进退有度,才惹得陛下牵肠挂肚。”
萧婠婠道:“娘娘再说下去,奴婢就无地自容了。”
她暗自思忖,陛下真的对自己动心了吗?真的喜欢自己?在他眼中,除了痴爱的嘉元皇后,所有女子都是粪土,他会喜欢自己吗?
倘若他真的对自己动心了,那么,她还需努力,直至他对自己欲罢不能,再也放不开自己媲。
忽然,殿外似有嘈杂声,她们仔细一听,外面有侍卫和公公在嚷嚷。
“娘娘,奴婢出去瞧瞧。”萧婠婠起身披衣。
“当心一点。”林舒瑶也坐起身,看着她出去。
来到大殿,她看见余楚楚正奔进来,连忙问道:“发生何事?”
余楚楚低声道:“我问过了,侍卫发现有一道黑影从宫墙外的树上飞进来,立即堵截,那黑影眼见不妙,立即逃之夭夭。”
萧婠婠一惊,“是刺客么?”
余楚楚道:“我觉得应该是夜探慈宁宫的刺客,许是想知道慈宁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婠婠让她吩咐下去,严加守卫,不可放一只苍蝇进来。
回到寝殿,林舒瑶问起,萧婠婠只说是侍卫看见了一只乌鸦飞进来,大惊小怪而已。
安抚嘉元皇后睡下,萧婠婠想着那个刺客会是哪宫派来刺探消息的。
————
翌日,临近傍晚,萧婠婠前往重华宫看望贤妃。
前些日子,她忙于查案,接着又准备皇后开坛做法的祭品,还要兼顾永寿宫和慈宁宫,忙得团团转,根本想不起要去重华宫看看贤妃。
看来,短期内,楚连珏不会气消,不会让贤妃搬回翊坤宫。
很快就到重华宫,突然,她听见一道凄厉的喊声:“来人啊……救命啊……救救娘娘……”
贤妃发生了什么事?
萧婠婠举眸四望,看见贤妃的近身侍婢阿英焦急地奔过来。
阿英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凌尚宫……快……去救娘娘……”
“娘娘怎么了?”萧婠婠立即随着她奔向贤妃发生意外的地方。
“很多乌鸦……娘娘被树藤绊倒……飞来很多乌鸦……”阿英满目惊慌,说得乱七八糟。
萧婠婠听得稀里糊涂,看见两个侍卫经过,便喊他们一起去瞧瞧。
他们赶到重华宫西面的一个小林子,一人躺在林子边上,萧婠婠走近一瞧,骇然一跳,五内翻腾,想呕。
阿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一声声地哭叫着“娘娘”。
两个侍卫睁大眼睛,惧怕地捂嘴。
夏侯宜轩的脸上、身上血肉模糊,可怖至极,应该是被乌鸦啄伤的。
萧婠婠蹲下来,伸指探了一下贤妃的鼻息,断气了。
稳定心神,她让一个侍卫去禀报吴涛,让另一个侍卫速速去太医院请宋之轩。
然后,她问阿英:“娘娘怎会来这里?”
阿英一边抽噎一边说道:“娘娘闲来无事,每日黄昏都会来这里散心。不久前,奴婢陪娘娘出来散心,走到那边,娘娘让奴婢不要跟着,接着娘娘一个人走到这里……奴婢不知娘娘想做什么,不敢跟着娘娘,只能看着娘娘……忽然,奴婢看见娘娘不知被什么绊着了,往前扑倒,奴婢立即跑过来……忽然,有很多乌鸦飞过来,飞到娘娘的身上,娘娘爬起来,想赶走那些乌鸦……可是那些乌鸦根本不怕人,啄着娘娘的脸和身子,奴婢吓坏了,帮娘娘赶乌鸦,可是,奴婢没用……奴婢跑去叫人来救娘娘,想不到回来时娘娘就死了……凌尚宫,如果奴婢陪着娘娘,娘娘就不会死了……呜呜呜……”
“你无须自责。”萧婠婠明白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奴婢没用……奴婢为什么要跑去喊人呢……”阿英蹲在贤妃身边,伤心地哭。
萧婠婠慢慢走着,想在四周找找可疑的线索。阿英说贤妃被树藤绊倒,她找了两遍,却没有看见树藤。
但是,为什么会有一股腐烂的臭味?这里是林子外边,怎会有这种味道?从哪里来的臭味?
不多时,吴涛和宋之轩一起赶到,看见贤妃的死状,大为惊异。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吴涛痛心疾首,唉声叹气,“这叫咱家如何向陛下交代?”
“宋大人,看看贤妃娘娘的死有无可疑之处。”萧婠婠蹲下来。
“凌尚宫放心,我会尽力。”宋之轩在夏侯宜静的身侧蹲下来,戴上白色套子。
“如何?宋大人。”吴涛心急地问道。
宋之轩摸了摸尸身上的伤口,“死者是贤妃娘娘,娘娘脸上、身上的伤,都是乌鸦啄的,不过这些伤并不会致命。娘娘被一群乌鸦围攻,受惊过度而死。”
受惊过度?
萧婠婠觉得不会这么巧合吧,“那……娘娘的死,是意外?”
吴涛质疑道:“又是意外?”
宋之轩以淡然而笃定的口吻道:“从娘娘的尸首来看,是被乌鸦袭击导致受惊过度致死。”
她不解地问道:“乌鸦应该不会袭击人,为什么突然飞来一群乌鸦袭击娘娘?”
吴涛道:“宫中禁止蓄养乌鸦,乌鸦是从宫外飞来的,以前刘喜多次派人射杀乌鸦,好长一段时日,乌鸦不敢飞进宫,这阵子又飞进来了。”
宋之轩站起身,眉宇清淡如水,“乌鸦会不会袭击人,为何袭击娘娘,我不知,吴涛可以派人去问问蓄养乌鸦的人。”
————
楚连珏传召,萧婠婠来到御书房。
所幸,此次传召不是在那个冷僻的宫室。
踏入清寂的御书房,她低垂着螓首,于御案前停步,叩首行礼。
楚连珏挥手,吴涛退出去,关上朱门。
空阔的御书房点着数盏宫灯,光影明亮,她却觉得仍然不够亮。
他离开御案,走向旁侧的暖阁,大步流星,她跟随在后,心中觉得不妙。
“昨夜慈宁宫发生何事?”他坐在凉榻上,目光微冷。
“侍卫发现有一黑衣人夜探慈宁宫,立即追击,那黑衣人跑了。”事关重大,她必须如实禀报。
“为何不报?”
“奴婢并非不报……只是今日奴婢忙于六尚局的事务,一时走不开,黄昏时分贤妃娘娘意外身故,奴婢未及禀报,请陛下降罪。”
“降罪?”楚连珏切齿道,“朕是应该降罪。”
“奴婢并非有意拖延不报……”
与燕王那般肌肤相亲,萧婠婠忽然觉得自己背叛了陛下……可是,要说背叛,他只爱嘉元皇后,对自己狠下毒手,伤得自己遍体鳞伤……是他先背叛了自己,是他先对不起自己,是他害死了父亲和家人,她家破人亡,都是拜他所赐,她进宫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逼的。
他陡然上前,揪住她的衣襟,恶狠狠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是故意拖延,是什么?”
她看着他被激怒的凶恶样子,倒觉得不惧,“奴婢深知刺客夜探慈宁宫非同小可,理应立即禀报陛下,可是,奴婢打理六尚局,真的……脱不开身。”
其实,她不是脱不开身,而是害怕与他单独相处。
也许,她心惧的是自己的情绪被他牵着走,也担心他突然再起兴致,强行宠幸自己。
楚连珏松开她,“你的意思是,朕不应该让你打理六尚局,而应该让你陪着瑶儿?”
萧婠婠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息怒,奴婢保证,下不为例。”
“再有下次,朕摘了你的脑袋!”他酷寒道。
“陛下命人暗中追查了么?”
“还用你说?”他瞪她一眼,坐回凉榻,“给朕按几下。”
“是。”她慢吞吞地走过去。
楚连珏要她跪在榻上给他按捏,她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只能照做。
他闭目享受,她按着他紧实的肩膀,力道适中。
叔侄相比,燕王体格较壮,肩膀较为结实宽厚,毕竟是纵横沙场的将帅,武艺傍身,刀口添血,是皇宫中长大、锦衣玉食的陛下无法相比的。
“贤妃是被乌鸦啄死的?”他缓声问道。
“不是,贤妃娘娘被乌鸦袭击,脸上和身上都有乌鸦啄伤的伤口,不过宋大人说,那些伤口不足以致命,娘娘应该是受惊过度而死。”
“这么说,贤妃之死,和贵妃一样,是意外?”楚连珏的嗓音越来越寒。
“宋大人说,从尸首来看,应该是意外。”
他头疼的是,明日早朝的时候,应该如何应付上官俊明和夏侯世南,“你有何高见?”
萧婠婠沉吟须臾,道:“奴婢以为,最像意外,往往不是意外。”
他不悦道:“说了相当于没说。”
她回道:“陛下,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贵妃娘娘被天雷劈死,贤妃娘娘被乌鸦袭击受惊过度而死,假若是杀人凶徒故意将命案布置得完全是意外,那么,这个凶徒非常厉害、非常可怕。”
楚连珏冷冽道:“这么说来,贵妃和贤妃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被人谋杀?”
她分析道:“贵妃娘娘站在千波台三楼朱栏前看雨,好巧不巧的,天雷就劈中娘娘,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未曾有人在千波台被天雷劈中过?贤妃娘娘去小林子散心,乌鸦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袭击贤妃娘娘?这些是奴婢觉得可疑的地方。”
“假如贵妃和贤妃真的是被人谋杀,那为何凶徒要将命案布局成意外?”
“因为,布局成意外,陛下就不会下旨追查真凶。”她犹豫须臾,才开口问,“陛下,要查么?”
“该查的时候,自然会查。”
楚连珏深皱着眉头,明日早朝,如何对上官俊明和夏侯世南交代?
————
奉天殿,早朝时分,文武大臣依序列班。
粗壮圆柱上升龙盘绕、祥云升腾,丹墀耀目,御座金碧辉煌,整个大殿庄严肃穆。
那人端然坐着,头戴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身穿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俊美的脸庞无喜无怒,显得龙颜漠然,令群臣无法揣测圣意。他的手臂搁在金色扶手上,修长五指偶尔轻叩,更令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
“陛下,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短短数日内不幸薨逝,臣以为太过于蹊跷。二位娘娘服侍陛下有年,死得这么惨,如若归于意外一说,传入市井巷陌,只怕会有一些口无遮拦的百姓说……说陛下圣裁太过儿戏。”上官俊明出列道。
“臣附议,虽然二位娘娘没有诞下一男半女,不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查明真相,为二位娘娘讨回一个公道,让二位娘娘死得瞑目。”夏侯世南道。
“贵妃娘娘于千波台被天雷劈死,贤妃娘娘被乌鸦袭击受惊过度而死,这不是意外是什么?难道是人为?难道人可引天雷劈死人、可引乌鸦袭击人?”林文钧重声道,与上官俊明、夏侯世南针锋相对。
“林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二位娘娘薨逝实乃意外,二位大人痛失亲人,难免悲伤,也属人之常情。”杨政道,“眼下正值夏热时节,尸首容易腐烂,臣以为,理应尽快将贤妃娘娘装殓下葬,让二位娘娘入土为安。”
楚连珏俯视分成两个阵营的四大世家,冷冷不语。
因为贵妃和贤妃的死,这四大世家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终于分裂了。
上官俊明转首对林文钧、杨政怒道:“民间发生命案,尚有官员查案,皇宫发生此等离奇命案,未查之前怎能草草定案?”他转向御座,“陛下,此等离奇命案如若传至市井巷陌,那些无知刁民会以为陛下草菅人命,对后宫妃嫔全无恩情。为陛下天威计,臣以为,这两宗命案务必彻查,让二位娘娘死得瞑目,也让陛下对二位娘娘的殊宠传之天下。”
“上官大人也说了,那是无知刁民胡说八道,只要陛下下一道圣旨,禁止宫人擅自外泄,二位娘娘意外薨逝就不会传出皇宫。”杨政不屑道,“假若有人居心叵测,恶意散播流言,那便是另外一说。”
“杨大人,二位娘娘遭此厄运,只怕是有人暗中谋害,假若放任真凶逍遥法外,那么,置我大楚国律法于何地?”夏侯世南恨恨道。
“我大楚国律法严明,各州各县无不遵行,夏侯大人无须担心。”林文钧道。
楚连珏摆摆手,正要再说的上官俊明立即噤声。
数年难得一见,四大世家在朝上争得如此激烈,还是第一次。
他不含任何热度地说道:“四位爱卿皆言之有理,皇叔有何高见?”
燕王站于右列首位,一直保持缄默,此时听得陛下问起,便道:“陛下,四位大人皆有理,不过朝上无一人在案发之地,并无亲眼目睹。臣以为,四位大人都想知道二位娘娘发生意外的具体情况,不如传召相关人等上殿问话。”
这个侄子的心思,他再了解不过,索性由他代为提出来,为四大世家解疑。
“甚好。”楚连珏扬声道,“传太医院宋之轩,六尚局凌玉染,大内总管吴涛。”
“陛下,王徵王大人任职杭州提刑按察使期间恪尽职守,破案无数,被百姓誉为‘王青天’,臣以为,不如问问王大人对二位娘娘之死有何高见。”上官俊明奏请道。
“也好,王爱卿有何高见?”楚连珏好整以暇地问道。
“微臣不知案发经过,也没看过二位娘娘尸首,不敢妄断。”王徵道。
群臣寂静。
等了好一会儿,宋之轩、萧婠婠和吴涛才匆匆入殿。
楚连珏命他们将所看见的贵妃和贤妃死时情况说出来。
吴涛为先,宋之轩次之,萧婠婠最后,复述了在案发之地所看见的情况。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稍稍抬眸,目光从御座上的皇帝身上匆匆滑过。
坐在御座上,到底不一样,龙威赫赫,帝道十足。
上官俊明道:“宋大人贵为太医,从未做过仵作,怎知验尸应该验些什么?”
夏侯世南道:“上官大人所言甚是,只有提刑大人和经验丰富的仵作到过案发之地、验过尸,才能断定命案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放肆!”楚连珏陡然怒道,“宋大人身为太医院院判,行医十年,医术精湛,区区验尸怎会难倒他?”
“陛下,有些州县并无仵作,由经验丰富的大夫负责验尸。”王徵道。
“听到了?”楚连珏不悦道。
“陛下,臣想问宋大人和凌尚宫几个问题。”林文钧道,见陛下应允,便问道,“宋大人可否确定,贵妃娘娘真的是被天雷劈死,贤妃娘娘真的是受惊过度而死?”
“下官确定。”宋之轩淡定道。
“凌尚宫,吴公公,你们可曾在案发之地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杨政问道。
吴涛摇头,萧婠婠也摇头,不经意地望向站在前方的楚敬欢,碰巧撞上他似有热意的目光,立即垂眸。
楚连珏问道:“王大人可有想问的?”
王徵道:“宋大人确定二位娘娘的死没有意外,假若案发之地真的没有可疑之处,那么,二位娘娘便是死于意外。”
夏侯世南道:“臣奏请,让王大人看看贤妃娘娘的尸首,再去两处案发之地看看。”
楚连珏知道夏侯氏和上官氏不会善罢甘休,便让王徵去后宫内苑看看。
————
下朝后,吴涛和萧婠婠领着王徵来到重华宫验尸,接着去小林子和千波台瞧瞧,并无可疑。
连“王青天”王徵都说是意外,贵妃、贤妃就是死于意外,上官氏和夏侯氏再如何不甘也无济于事,陛下下旨,将贤妃风光大葬。
夏侯宜轩出殡定在后日,丧礼事宜由六尚局打点。
出殡前一日,午后,萧婠婠前往重华宫,看见苏公公在墙角对他招手,她扭头就走。
她疾走一阵,还是被苏公公追上来,他气喘道:“王爷口谕,半个时辰后,你出宫与王爷会面。”
“你对王爷说,这几日六尚局很忙,我无暇出宫。”
“王爷有令,你敢不从?”苏公公皱眉道。
“我真的脱不开身。”她苦着脸道。
“好吧,这次我帮你说两句好话。”苏公公匆匆离去。
萧婠婠松了一口气,继续前往重华宫。
燕王急召她出宫,应该是弥补那日冰窖中的遗憾吧。
虽然当时当地她决定以身诱他,但是,事后她有点后悔,总觉得不该委身燕王。
也许,女人都是矛盾的、善变的。
贤妃的灵柩停放于重华宫大殿,她正要进去,阿英突然奔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眼见她面有异色,萧婠婠心有不祥之感,“发生什么事?”
“凌尚宫先不要进去……”
“为何?”
“因为……因为……”
“谁在里面?”她约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凌尚宫,就让王爷陪娘娘最后一程吧。”阿英哭着求道。
萧婠婠拂开阿英的手,“你去宫门望风,若有人来,立即来报。”
阿英惊喜地去了。
萧婠婠推开殿门,掩上朱门,殿中光影凌乱,明暗相错,一个白衣男子烤着灵柩,痴迷地望着灵柩中的女子。
俊脸白如雪,黑眸红如血,容颜悲戚,目中有泪。
她站在他斜后侧,静静看着他的悲痛。
在这世间,夏侯宜轩离世,最心痛的就是凤王楚连沣。
他轻轻抚触那张被乌鸦啄伤的脸……这张伤痕累累的脸,是他魂牵梦萦的娇颜,是他牵肠挂肚的玉容,而今却变成这样,死得这么惨。那双俊眸泛着水光,伤心欲绝的泪水一滴滴地滴落灵柩,令人动容。
他的悲,他的痛,她感同身受。
当她回到萧府,看着一具又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首,步步惊心,步步心痛,喘不过气,绝望铺天盖地。
他与夏侯宜轩的情缘究竟如何感天动地,她不知,可是她明白他的痛。
她轻轻叹气,心中感慨,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在他心中,他必定记得陛下的夺妻之恨吧。
心爱的女子死于非命,永远再不会对他笑、对他哭,从此天人永隔,他痛彻心扉。
然而,于他来说,是瞬间剧烈的痛,也是一种解脱。
从此往后,他可以在漫长的余生渐渐淡忘这段情缘,慢慢接受另一个女子吧。
或许,不是坏事。
“时辰不早,王爷该回去了。”萧婠婠提醒道,该告别的,都告别了。
“轩儿,我带你出宫,好不好?”楚连沣沉痛道,含泪微笑,“你一直不喜欢后宫,如今,你终于离开了,就让我带你出宫吧。”
“王爷,不可。”她上前阻止,“王爷不能这么做。”
“轩儿,我们走。”他伸臂抱起夏侯宜轩。
“王爷,你根本就出不了皇宫。”她握住他的手臂,“娘娘已经去了,假如王爷执意如此,娘娘一生清白就毁了,难道王爷想让娘娘背负莫须有的失节罪名?”
“谁也不能阻止本王!”楚连沣凶狠道,反手推开她。
他正是悲痛时刻,气力不小,推得她连续后退数步,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却没有意料中的摔在地上,她落在一个人的怀中。
转首一瞧,竟然是宋之轩。
她立即站起身,尴尬得脸红,“宋大人。”
宋之轩垂下双臂,眼中似有关切,“你没事吧。”
萧婠婠摇摇头,“王爷……”
楚连沣正将夏侯宜轩的尸首抱出灵柩,宋之轩箭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臂,“王爷不可意气用事。”
“滚开!”楚连沣低吼,眉宇紧拧。
“就算微臣让王爷走出这里,王爷走得出皇宫吗?”宋之轩陡然扬声,嗓音隐含怒气,“就算陛下让王爷抱着娘娘出宫,夏侯大人允许吗?”
萧婠婠讶然,想不到温润淡定的他也有发怒的时候。
楚连沣目龇欲裂,“本王心意已决,谁也不能阻止!”
宋之轩星眸怒睁,大声道:“王爷一意孤行,毁的不仅仅是娘娘的贞洁,还有皇室体面。就算王爷不在乎娘娘的贞洁,不在乎皇室体面,也应该在乎娘娘对王爷的那份情。”
楚连沣挑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娘娘为何心甘情愿地住在重华宫而不设法回翊坤宫?为何每日去那片小林子散心?”宋之轩的语气极重,“因为,只有在重华宫不受恩宠,娘娘才会心里好受一点,才不会觉得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而夜夜煎熬。因此,娘娘宁愿住在重华宫不回翊坤宫。娘娘从未忘情,才会愁怀难解,才会出来散心,才会被乌鸦袭击受惊过度而死。”
“轩儿……”
“即使娘娘身受皇恩,也从未忘情,娘娘待王爷如此,王爷竟然一意孤行,置娘娘贞洁、清誉于不顾,王爷,伤娘娘最深的人,是你。”宋之轩责骂道。
楚连沣看着怀中的女子,失声痛哭。
宋之轩放低声音,“王爷尽早离去。”
然后,他拉着萧婠婠离开大殿。
————
萧婠婠以为他们会离开重华宫,却没有。
宋之轩拉着她躲在大殿前的隐蔽之处,望着宫门与大殿之间的那条宫道。
她心惊肉跳地挣脱他的手,觉得今日的宋之轩还真有点反常,怒声责骂凤王,还拉着自己的手,他是怎么了?
他的手掌,就如他的人,温和平润。
不多时,他们看见楚连沣从大殿出来,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们回到大殿,宋之轩看着灵柩中的贤妃,眉峰微蹙,似在想着什么。
他为什么来重华宫?
她觉得他怪怪的,问:“宋大人在想什么?”
“吴涛告诉我,乌鸦不会伤人。”
“那为何那些乌鸦会袭击娘娘?这当中有什么蹊跷吗?”
“吴涛问过蓄养乌鸦的人,乌鸦喜欢腐肉,比如腐烂的尸首、腐烂的兽肉,假若人身上沾有腐烂的肉,就会吸引乌鸦啄食,这就出现乌鸦袭击人的情况。”宋之轩道。
萧婠婠震惊,“这么说,娘娘被乌鸦袭击,不是意外?”
他转首看着她,星眸再无以往的温润,“不是意外。”
她被这个答案惊得呆了一呆,“你何时知道的?”
宋之轩的目光有点复杂,“今日早上吴涛告诉我的。”
她喃喃道:“陛下应该知道了。”
“陛下不希望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的死不是意外。”
“我明白。”萧婠婠眨眸,“对了,那日我与阿英等你与吴涛,我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却不知那臭味是从何处传来的。”
“我也闻到了,就是这腐烂的臭味吸引了一大群乌鸦。”宋之轩淡然道,“这个凶徒,很厉害。”
“阿英说,贤妃娘娘被树藤绊倒,朝前扑倒,脸上、身上就沾了腐肉,那些乌鸦被凶徒引来,啄食娘娘身上的腐肉,娘娘便受惊过度而死。但是,那日我找不到树藤。”
“一定是凶徒趁阿英去叫人的时候迅速拿走了树藤,先前凶徒将树藤和腐肉布置好,躲在暗处,待娘娘走进,就以树藤绊倒娘娘,娘娘的脸上和身上就会沾上腐肉。但是,凶徒为何知道娘娘一定会受惊过度而死?”
“这个杀人布局很巧妙,即使娘娘不会受惊过度而死,也会被乌鸦啄死。”
“凶徒为什么要杀娘娘?”萧婠婠忽然想起贵妃的死,“贵妃娘娘被天雷劈死,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宋大人,假若贵妃娘娘的是不是意外,会不会是同一个凶徒?”
“我去千波台看过,并无发现。”宋之轩目色悠远,“假若真是人为,凶徒会在我们发现之前毁掉所有证据。”
即使他们发现疑点,也没有将至关重要的发现说出来,因为,他们深深知道,陛下没有下旨彻查,他们只能三缄其口,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假若上官氏和夏侯氏知道二妃的死不是意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奏请陛下彻查,将凶徒绳之于法,而这是陛下最不愿意看见的。二妃之死归于意外,简单明了,朝上不会引起什么动荡;虽然四大世家仍然沆瀣一气,不过总比上官氏和夏侯氏纠缠于二妃之死的好。
而二妃死后,他无须再想着如何平衡后宫与朝堂,他早已不是当初刚刚即位的皇帝,处处受四大世家掣肘。
————
翌日,贤妃出殡。
楚连珏下旨,令贤妃灵柩回翊坤宫,从翊坤宫出宫。
这是身后殊荣。
萧婠婠想,贤妃根本就不在意。
出殡典仪由吴涛主理,一切顺利进行,陛下来瞧过一次,在出殡前还会再来一次。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殡,忽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翊坤宫,满面萧索悲切。
楚连沣。
侍卫拦阻,他奋力推开,孤身闯进来,更多的侍卫上前阻止他,他抽出侍卫的腰间佩刀,连砍三名侍卫,血溅灵堂。
侍卫见凤王满目杀气,不敢再阻拦,纷纷退开。
楚连沣堂而皇之地闯进大殿,跪地哀哭的宫娥惊得纷纷闪避。
佩刀“哐啷”一声落地,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目泪流,哀痛之情令人心生恻隐之心。
萧婠婠快步上前,低声道:“请王爷至偏殿歇息。”
他没有回应,一眨不眨地盯着灵柩,一行清泪滑下脸庞。
她感动,继而感慨,男人流血不流泪,他这般痴心,这般心痛,已是男人用情的极限吧。
仅仅一夜,他憔悴得令人心惊,仿佛已经耗尽心力。
她再说一遍,几乎咬碎牙齿,“请王爷至偏殿歇息。”
楚连沣推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灵柩。
萧婠婠立即转身追过去,再次被他反掌推开。
而所有的宫人,看着这令人惊异的一幕,瞠目结舌,忘记了悲伤。
她知道,无论如何,他要见贤妃最后一面,谁也劝不走他。
可是,众目睽睽,他怎能任性?怎能不顾一切?
楚连沣扶着灵柩,痛哭流涕,或许有些聪明的宫人早已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婠婠奔过去,硬拽着他离开大殿,可是,她怎么拽,也拽不动他。他像是钉在地上,谁也动不得他分毫。
“娘娘已去了,王爷应该让娘娘安息……”她语重心长地劝道。
“滚开!”他阴戾道。
“王爷,众目睽睽,你不能意气用事……意气用事并非英雄。”她用尽全力,也拽不动他。
楚连沣恼怒地瞪她,狠力甩开她,她没有防备,因他的力道而后退数步,摔跌在地。
与昨日一样,背后有人扶着她。
她落在一人的怀中,扶着她的双臂迅疾地揽住她的腰肢,紧扣在怀。
心神一动,她回眸一瞧,震惊万分。
楚敬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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