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lickeye_content'>
“是,陛下。”她垂眸道,站在一侧,“有扰陛下清梦,奴婢死罪。”
“为何吹《山鬼》?”楚连珏坐在石凳上,问得莫名其妙。
“《山鬼》乃家父所教,奴婢思念家父,辗转难眠,便在此处吹箫。奴婢有扰陛下清梦,请陛下降罪。”萧婠婠眉目淡然丫。
“你进宫前从未到过清凉山?”他的目光钉在她的脸上,语声冷冽,“如有欺瞒,便是欺君。”
“回陛下,奴婢从未到过清凉山。”
“会吹埙吗?”
“奴婢没有学过。”她轻柔的声音如水清凉。
楚连珏再次失望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想从她静婉的眉目确定她究竟是不是清凉山的白衣女子……这双红眸与记忆中的红眸很相似,此时此刻,她轻淡的眸光也和记忆中的她很像。
萧婠婠抬眸,静静地看他,眸光纯净,轻渺如烟媲。
慢慢的,那双红眸弥漫起一层雾气,她的眸光隐隐发颤,凄楚哀伤。
他分辨不清,这个瞬间,凌玉染清滟的脸和记忆中那张戴着面纱的脸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
片刻之后,他猛地回神,对自己将她与记忆中的白衣女子混淆而感到迷惑。
“回去歇着吧。”
“奴婢告退。”萧婠婠退出小亭,消失于夜色中。
楚连珏望着那抹白影被黑夜吞没,有些怅惘。
凌玉染不是他所识的白衣女子,然而,为什么她的背影与神韵跟那白衣女子那么像?
————
在楚连珏夜宿慈宁宫的深夜吹奏《山鬼》,以此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让他觉得产生错觉——错将她当作清凉山的女子。
假若他对清凉山女子还有一丝顾念,应该不会再对她下杀手。
萧婠婠决定豪赌一把,这么做,只想保全一命罢了。
或许,她可以直接对楚连珏说:我就是在清凉山与你埙箫合奏的人,陛下,你还记得我吗?
他知道后,假若对她有情,就会晋封她,她就能趁势争宠。
然而,眼下他最宠的是皇贵妃,最爱的是嘉元皇后,她没有把握斗败皇贵妃,更没有信心取代嘉元皇后的位置。如此,得不到他的盛宠,也成不了他最爱的女子,她不能轻举妄动。
当务之急,是保全一命。
这日,萧婠婠回尚寝局看望众人。
从六尚局尚寝变成浣衣所服役的宫女,再变成慈宁宫红人,众人围着她问这问那,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有人趁机巴结她,希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久,众人散去,女史阮小翠说,近几日,六尚局和后宫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说宫中有脏东西……冤魂作祟……
萧婠婠愕然。
据阮小翠说,这几日,后宫内苑时屡有发生失窃之事,三四个妃嫔的抹胸、珠钗不翼而飞,六尚局也丢失过抹胸和发簪。不仅如此,天一黑,东六宫、西六宫的宫道、殿廊总会听到怪异的声音。子时后,那些值勤的宫女和公公还听到冤魂哭泣的声音,呜呜的鬼哭声,令人闻声丧胆。
后宫真的有鬼吗?
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突然,一列侍卫闯进六尚局,气势汹汹,刀戟明亮,阵仗骇人。
六尚局众女官站在庭院议论纷纷。
她与阮小翠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莫尚宫从内堂出来,问道:“刘公公如此阵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内总管刘喜是御前红人,深受陛下宠信,权势很大,在后宫横行无忌。
“乾清宫失窃,本公公收到线报,窃贼藏身六尚局。”他高声呼喝。
“不知刘公公所说的窃贼是谁?乾清宫何物失窃?”莫尚宫问道。
“来人,将凌玉染收押天牢。”刘公公扬臂一挥。
侍卫得令,上前抓人。
萧婠婠惊骇。
她是窃贼?她根本没有去乾清宫偷窃,怎么变成窃贼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尚宫质疑道:“近来凌玉染在慈宁宫服侍嘉元皇后,怎么会去乾清宫行窃?”
刘喜阴沉道:“莫尚宫,本公公劝你闲事莫理,否则性命不保。”他又大喝道,“带走!”
在侍卫近身之前,萧婠婠低声对阮小翠道:“小翠,帮帮我,去慈宁宫禀报嘉元皇后。”
阮小翠点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被侍卫带走。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天牢,刘喜说,昨日早上,玉玺失窃,他带人秘密搜查,今日一早,宫人在皇贵妃的橱格意外看到玉玺,还在墙角找到一对耳珠。那宫人觉得事关重大,未曾禀报皇贵妃,就向他禀报。
陛下传召皇贵妃,问她为何将玉玺藏在寝殿。
林舒雅矢口否认,说根本没有偷玉玺,也没有将玉玺藏在寝殿,是有人栽赃嫁祸。
陛下下令,将皇贵妃禁足永寿宫。
那对耳珠,有宫人认出是萧婠婠之物,于是,陛下下令,将她收押天牢。
萧婠婠觉得,玉玺失窃一事,实在诡异。
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幕后主谋想害的是皇贵妃,还是自己?
若是想害皇贵妃,为什么将自己的耳珠放在收藏玉玺的地方?若是想害自己,为何将玉玺放在皇贵妃的寝殿?莫非是一箭双雕?
忽然,萧婠婠想起一事。
三四个月前,皇贵妃盛宠,因为兴起,偷了玉玺藏在御书房的隐秘角落。
玉玺丢了,陛下命刘喜阖宫搜查,找了三个时辰,毫无所获。
林舒雅对陛下说,倘若她找到玉玺,会有什么奖赏呢?
陛下说,只要她能找到玉玺,任何奖赏皆可。
片刻之间,林舒雅当真找到玉玺,陛下猜到玉玺是她藏起来的,龙颜微怒。
然而,她一撒娇、一发媚,他就气消了,对她的大胆之举只是责备了几句。
由此,后宫妃嫔都知道了皇贵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可见她的盛宠。
此次玉玺失窃,又是怎样的真相?
“说!为什么偷玉玺?”刘喜厉声喝问,“为什么将玉玺藏在永寿宫?是不是想嫁祸给皇贵妃娘娘?”
“我没有偷玉玺,有人故意偷了我的耳珠,嫁祸给我,我什么都没做过。”萧婠婠辩解道。
“罪证确凿,你还敢抵赖?本公公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为什么偷玉玺?是不是皇贵妃娘娘指使你偷的?”他粉白的脸布满了阴险。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玉玺……”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刘喜阴戾道,“来人!用刑!”
“刘公公,你不能严刑逼供……”她焦急道。
两个狱卒手执杖走来,不由分说地打下来。
痛。
那长杖击打在身上,一下又一下,痛得难以承受。
她感觉被打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好像四肢百骸也在痛。
不知打了多少下,她昏昏沉沉的,听见刘喜问:“招不招?是不是皇贵妃娘娘指使你偷玉玺?”
不是,我没有偷玉玺……
可是,她痛得说不出话,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张粉白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刘喜阴恻的笑脸。
“住手!”
一道娇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萧婠婠转首看过去,惊喜交加。
刘喜欢立即站起身迎驾,点头哈腰,赔笑道:“嘉元皇后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林舒瑶带着两个宫娥、两个公公前来,温婉道:“哀家听闻刘公公抓了凌玉染,怀疑她偷玉玺,哀家来瞧瞧是否真有这回事。”
他请嘉元皇后上坐,细声慢语道:“娘娘素来与世无争,她只不过是一介贱婢,何须劳烦娘娘凤驾……”
“混账!哀家想做什么,还要你一个奴才应允不成?”她怒斥。
“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刘喜轻轻地掌嘴。
林舒瑶挥手制止他,转眸看向萧婠婠,眉目清冷,“玉染,你可有行窃?”
萧婠婠趴在冰凉的地上,有气无力道:“奴婢没有偷玉玺……娘娘明察……”
他阴寒道:“那为什么在皇贵妃娘娘的寝殿找到你的耳珠?你如何解释?”
她应道:“许是偷玉玺的窃贼偷了我的耳珠,嫁祸给皇贵妃娘娘和我。娘娘,奴婢冤枉。”
刘喜道:“娘娘,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奴才愚见,定是凌玉染深夜潜入御书房偷了玉玺,然后再秘密潜入永寿宫,意图嫁祸给皇贵妃娘娘,却不小心掉了耳珠,这才让奴才人赃并获。”
“刘公公,你也说了,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林舒瑶冷声道,“偷玉玺是死罪,凌玉染为什么偷玉玺?为什么嫁祸给皇贵妃?刘公公想定她的罪,就先为哀家解释这两点疑问。”
“胆敢偷玉玺,嫁祸给皇贵妃,凌玉染必定是心术不正、生性狡猾之人。”
“混账!”林舒瑶气得脸庞紧绷,“凌玉染一介弱质女流,如何避过乾清宫的侍卫,进御书房偷玉玺?她有飞天遁地之能不成?”
“既能无声无息地偷了玉玺,窃贼必有不同于常人的本领。”刘喜低垂着眼,精光毕露。
“牵强附会。”林舒瑶怒哼,“凌玉染是慈宁宫的人,此案就由哀家来审问,哀家自会向陛下禀明一切。来人,将凌玉染押回慈宁宫。”
语声柔和,却是不容辩驳。
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娘娘,奴才奉命行事,务必给陛下一个交代。倘若今日奴才让娘娘带走人犯,陛下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再者,人犯凌玉染行窃罪证确凿,不容抵赖,此案一日未了结,娘娘就不能带走人犯,娘娘也不想被宫人议论说包庇宫人吧。”
林舒瑶气得双手发颤,刘喜又道:“陛下旨意,奴才不敢违逆,娘娘若要强行带走人犯,烦请娘娘知会陛下,让陛下下旨,奴才再放人。”
萧婠婠知道,偷盗玉玺罪名不小,刘公公执意不放人,若无陛下旨意,娘娘也无可奈何。
林舒瑶切齿道:“好,哀家这就去请旨。刘公公,凌玉染再有什么损伤,哀家不会善罢甘休!”
————
虽然刘喜没有再对萧婠婠用刑,但是之前所受的杖打已经够她受的了。
身上的痛火辣辣的,直钻心脉。
口干舌燥,咽喉涩痛,想来是因为身躯被打得肿痛,引发热症。
原以为身在慈宁宫,有了嘉元皇后的保护,就可以安然无恙,想不到,在一场大火中受伤没多久,又遭受皮肉之苦。
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她想自救,却无力自救;她没有靠山,只有嘉元皇后和神秘的张公公可以依仗,但也不能完全依仗他们。若要复仇,若要追查当年萧氏灭族的真相,只有站在最高处——靠近皇权的地方,才能为父亲翻案。否则,什么都是虚妄。
有脚步声。
萧婠婠一惊,望向牢房外。
凌立!
“凌姑娘……”他站在牢房外,满目担忧,“你怎样?刘公公有没有对你用刑?”
“我没事,凌大哥无须担心。”她与他隔着铁栏,朝他笑。
“你多忍耐两日,我设法救你。”凌立疼惜地看她,抓住她的手。
“盗玉玺是死罪,凌大哥,我不想连累你。”
凌立痛心道:“怎会连累我?假若我保护不了你,我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萧婠婠缓缓挣脱手,感动于他在她患难时的仗义与不弃,“人在皇宫,身不由己,凌大哥,你不要为我做傻事。”
“放心,我会谨慎。”他眉宇微结,“我打点过了,会有人照看你。”
“谢谢你,凌大哥。”
“跟我无须客气,好了,我不能多待。”他叮嘱道,“我会设法救你。”
萧婠婠看着他依依不舍地离去,暗自叹气。
过了好半晌,忽然,数道阴影靠近,她心神一凛,惊恐地转眸。
三个粉面公公站在黑暗的牢中,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们邪恶的面目。
“你们想做什么?”她惊惧地爬起身,却因为身上的痛而倒下去。
他们不发一言,慢慢靠近她。
二人制住她的手足,另一人掐她的脖子,用力地扼住。
顿时,气息滞塞,她无法呼吸,拼了命地挣扎,也挣不脱他们的钳制。
越来越难受,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是谁下的杀令?陛下还是皇贵妃?可是,陛下答应过嘉元皇后,也跟她说过,留她一命。再者,那夜她吹《山鬼》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杀她。应该是皇贵妃……
在她以为再无活命的可能的时候,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她顺畅地呼吸,咳个不停。
方才还是凶神恶煞的三个公公,瘫软在地,已然死去。
萧婠婠费力地站起,心有余悸,迷惑地看看他们,又看看牢房四周。
是谁救了自己?
三个公公的后颅,都插着一枚飞刀,一刀毙命。
突然,牢房外间传来脚步声。
须臾,她看见数人站在牢房外面,当中者,锦衣如墨,身姿轩举。
萧婠婠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在紧要关头现身救自己。
数人将三个公公的尸首搬出牢房,清理干净后才退出去。
楚敬欢步入牢房,闲闲站定,默然不语。
“王爷又救了奴婢一命,谢王爷。”她诚心道谢。
“这瓶药对你的伤很有效。”他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她伸手接过。
不再有性命之忧,不再有恐惧,她才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无力支撑。
月色清冷如霜,他冷峻的脸孔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青蓝之光,冷酷得令人不敢接近。
“偷玉玺,罪无可恕,株连九族。”楚敬欢嗓音低沉。
“奴婢没有偷玉玺,奴婢是冤枉的。”
“本王信你,陛下不会信你。”他不看她,侧对着她,“在陛下眼中,一个贱婢死不足惜。”
“恳请王爷救奴婢一命。”她暗自揣测,真的如他所说,是陛下借机杀她灭口?
“本王无能为力。”
萧婠婠错愕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不再帮自己?对他来说,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楚敬欢转身,冰冷月光笼罩的黑眸毫无热度,“就连皇贵妃都无法逃脱罪责,更何况你?”
她道:“王爷再救奴婢一次,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为王爷办事。”
他问:“这些日子,嘉元皇后与陛下有什么动静?”
她知道,他还不够信任她,于是道:“嘉元皇后对陛下不再那么抗拒,不过她郁郁寡欢,难展欢颜。”
“好,本王就尽尽人事。”楚敬欢冷沉道,“明日提审,你能否脱罪,就看天意了。”
“谢王爷。”
萧婠婠一喜,陡然,黑暗袭来,她软软地倒下。
他伸臂揽住她,锁眉看着她。
红眸紧闭,素颜冷光,柔美清雅。
臂间,是她柔软的身躯。
————
次日,楚连珏提审萧婠婠。
御书房内,她跪在御案前,眼角余光看见刘喜和燕王分别站在两侧。
御案后,楚连珏严厉地问:“贱婢,你盗玉玺,罪无可恕,你可认罪?”
“奴婢没有偷玉玺,奴婢绝不认罪!”她平静道,语意铿锵。
“大胆!”他怒喝,“拒不认罪,罪加一等。”
“陛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岂能以一对耳珠就定奴婢的罪?奴婢不服!”她看燕王一眼,但见他面色沉静,便继续道,“奴婢区区女流,如何避开乾清宫侍卫的耳目、潜入御书房行窃?奴婢又如何潜入永寿宫?奴婢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你有没有登堂入室行窃的本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刘喜训斥道,“陛下,物证确凿,不容她抵赖。”
“陛下。”吴公公进入御书房,“幽禁重华宫的上官氏求见,说有要事禀奏,与玉玺失窃有关。”
楚连珏面不改色,“传。”
楚敬欢的目光从萧婠婠的脸上滑过,以眼神告诉她:静观其变。
上官米雪已被废去封号,幽禁冷宫,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翻身。
须臾,上官米雪踏入御书房,深深垂首,跪地行礼,“罪妾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楚连珏不作一词。
刘喜瞥一眼面色不悦的陛下,代为问道:“若有要事,速速上禀。”
上官米雪卑躬屈膝地说道:“陛下,罪妾幽禁重华宫,昨日听婢女提起玉玺失窃一事,罪妾觉得事关重大,便斗胆求见陛下,将所知之事上禀。”
萧婠婠以眼角余光瞥她,当日位高、风光的贵妃,如今却是失宠的冷宫废妃,不施粉黛,衫裙清素,比六尚局的女官还不如,只是她的明艳与美色仍然无法淹没,更添一种清简的袅袅风致。
“说。”楚连珏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上官米雪要说什么事呢?是不是要置婠婠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