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lickeye_content'>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冰雪早已消融,寂寞了几个月的树木纷纷抽出新芽,舒展成嫩嫩的叶子,很快街道两旁就绿意盎然了。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林菀的病情也日益好转,气色好了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话也更多了,就好像被雪埋了一冬的枯枝重现了生机,渐渐染上了喜人的绿色。

    李瑾说,林菀很坚强。当然也说了,陈先生你做的很好。

    陈劲心想,他做的的确挺好,好的回过头想想都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他时常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有好几次洗漱时突然抬头照镜子,确认自己还是不是那张脸。

    林菀越来越活泼,也越来越放肆了,跟他顶嘴成了家常便饭,动不动就甩脸子,还嫌他啰嗦,管他叫老妈子,差点没把他鼻子气歪了,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说:“靠,什么老妈子?怎么也得是老爹吧。”

    林菀笑盈盈的答:“现如今男人都能当护士了,你当老妈子有何不可?”

    他气呼呼的说:“你还知道我是男人,我他妈自己都忘了。”

    可不是么,就为了在林菀心里树立个好形象,他已经吃了几个月的素了。说起来也奇怪,从来不把操守当回事儿的他现在居然有了洁癖,就算是再难受也没起过出去找人败败火的念头。至尊宝说,吐啊吐啊就习惯了,他现在想说,憋着憋着就习惯了。

    不过这世上总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不知道哪个嘴欠的又给他起了个外号,二十四孝男朋友,然后迅速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就因为他连续数次推掉了聚会?就因为他无意中提过几次要去接林菀下班?还是因为有几次应酬时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好吧,二十四孝就二十四孝吧,他就这命了。

    不过,他喜欢男朋友这个称谓。

    有一次陈劲难得的腾出空来跟兄弟几个聚了聚,席间当然少不了姿色上佳的女人,他身边那姑娘跟被人抽了脊椎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靠。大伙一致要求他为之前的数次缺席自罚三大杯,还得喝交杯酒,大的,陈劲也无所谓,反正以前又不是没玩过,男人么,逢场作戏是必须的。只是,当那女人柔软的身体贴上来时他忽然有种后退的冲动,强忍住之后又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儿给刺激着了,他很有风度的没把酒水吐到她身上,却把自己给呛得咳嗽半天。

    结束后大家都打算带各自怀里的女人回去,他打开钱包抽出一叠钞票递给他身边那位,女人似是被伤到了自尊一样,拉住他的袖子眨着大眼睛问:“我不好么?”

    他笑笑说:“你很好,只是我家里已经有个更好的了。”

    回去的路上接到方正电话:“阿劲,你越陷越深了,还能放手吗?”

    他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了,应该是肯定的答案,很言不由衷。他发现自己从来没这样回避过一个问题,他好笑的想,人性果然是软弱的,强者一旦有了人性,就会变回弱者。

    回去时林菀已经睡着了,现在她的作息很规律,不到十点就能入睡。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新味道比美酒还让他沉醉,他坐在床边痴痴的看了她半晌。他想起大学修过的一门名著赏析课,有一次介绍的是《简•爱》,他对某一段印象特别深刻,那是简和罗彻斯特先生讨论他的疯老婆。

    罗彻斯特说:“我恨她并不是因为她发了疯。要是你疯了,你想我会恨你吗……你身上每一丁点皮肉如同我自己身上的一样,对我来说都非常宝贵,病痛之时也一样如此。你的脑袋是我的宝贝,要是出了毛病,也照样是我的宝贝。要是你呓语连篇,我的胳膊会围住你,而不是紧身马甲——即使在动怒的时候你乱抓乱拉,对我说来也是迷人的……”

    他当时嗤笑一声说,真他妈酸。现在想起那段话,他还是忍不住发笑,太他妈对了,简直写出了他的心声。

    当天夜里,陈劲做了个梦,林菀离开了,毫无征兆的就走了,他立即吓醒,感觉到怀里的温热才舒了一口气,后背凉嗖嗖的,用手一摸一层冷汗。他在黑暗之中愣怔了好一阵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林菀不好,是不是就不用离开了?他不在乎她健不健康,就像罗彻斯特说的那样,她什么样子他都能接受,只要她像此刻这样呆在他身边就好。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太疯狂了,也太自私了。

    若是从前,没准儿真能做出来,现在,他做不到了。

    可是,若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林菀跟别的男人恋爱结婚,他自问做不到,一想到她会跟别人躺在一张床上,还要做那些亲密的事,他就会寝食难安心如虫咬,难保不会找人做掉那男的……

    陈劲纠结了半宿,到了第二天眼睛红得像兔子,还带了浓浓的黑眼圈。想起头一天晚上的心思,不由得笑话自己傻,想那么多有毛用,男人就得像男人的样子,要么就当坏人对别人狠,要么就做回好事但别怕自己疼。

    然而让陈劲震惊的是,一个礼拜后,他的那个噩梦居然成真了,林菀走了,准确说是,失踪了。

    当时陈劲刚从外省跟人谈判回来,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发现林菀不在他立即毛了,打她电话被告知已关机,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开车去林菀的住所,用自己配的钥匙打开门,却发现她家里也是空无一人。

    他立即傻了,站在林菀的小客厅里愣怔了足足两分钟,才想起打给她的朋友和同事领导,也不管是否打扰到人家休息。他早就留了个心眼儿,把林菀平时能接触到的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存在手机里,本是为了周全起见,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打了一圈下来,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林菀同事说她今天下午就请假回去了,但没说什么事儿。米兰她们也不知情,他也没把事情说的太吓人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然后立即打给公安系统的熟人……

    挂了电话后陈劲就想冲出门去找林菀,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停滞在原地,最后他退了几步无力的坐在沙发上。手无意识的紧紧攥着手机,像要把它捏碎一般,他后悔死了,他不应该离开,多重要的谈判能比林菀的性命更重要呢?他是盲目乐观了,以为林菀有所好转就掉以轻心。他现在整个胸腔里都被两种情绪填满了,悔恨和恐惧。

    当手里的电话开始震动时,陈劲惊得差点扔了它,然后看到上面的号码又不敢接,他怕,万一对方告诉他林菀出事了怎么办?车祸?现在马路杀手这么多还有那么多酒驾的,林菀又恍恍惚惚的……自杀?很有可能,她是个抑郁症患者,而且之前还有过一次自杀经历……

    一遍又一遍唱的越来越响亮的铃声终于将陈劲从满脑子胡思乱想中叫醒,他赶紧按了接听键,如果真的出了事逃避有个屁用,如果发现及时兴许还有得救。

    对方冷静的告诉他,今天B市一共发生大小车祸十几起,受害者中并没有年轻的女子,下面各个派出所也没接到女人自杀或受伤的举报电话。

    陈劲松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心脏又提到嗓子眼儿,没发现不代表没发生,林菀还请了假,肯定是有预谋了,也许她去投湖了,也许找个偏僻的角落吞安眠药了……他用手狠狠的拍了拍脑门,咒骂几声,都要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出心脏病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陈劲才想到打给秘书让他查航班,找人调火车站客运站的监控,他刚才一直在林菀的抑郁症上打转转,总消极的认为她是出事或者寻短见了。现在想想,林菀恢复了许多,没准儿又继续之前的想法,一心一意的想要逃开他。

    这回不到十分钟秘书就打回来,说查到了林菀搭乘今天下午三点的某航班去了S市。陈劲悬着的心终于回落,这就对了,那里是林菀外婆家,也是她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

    可是下一秒他又慌了,林菀是不是去那里自杀了?俗话说,落叶归根……

    次日早上八点,陈劲抵达S市,从机场去市区的路上他继续拨打林菀手机,仍然是关机,他忧心忡忡,急得嘴巴里都起了溃疡。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老城区的一隅,一排排独门独户的小院落,房子虽然有了些年头但是并不破旧,门前的小路平坦干净,只是太狭窄汽车无法通过,陈劲只好下了出租车步行。

    家家户户门上的福字和对联尚未褪色,红彤彤的甚是喜庆,有着浓浓的生活气息,而且这里远离喧嚣,有着城市里难得的静谧。可是陈劲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一路瞄着门牌号,最后停在一扇黑漆铁门前,一想到即将见到林菀,他欣喜之余又有几分紧张,可当他看到门上那把大锁头时,顿时就呆住了。

    院墙并不高,他能轻易看到院子里的光景,青砖铺地,角落里有一个老旧的秋千,旁边还有一株樱桃树,正是花期。隔着玻璃窗也看不到屋子里有人影晃动,陈劲不禁纳闷,难道林菀没回来?

    他一时迷茫又气恼,就狠狠的砸了铁门一拳,然后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谁啊?”

    陈劲回头,见是个三十来岁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看她随意的打扮应该是街坊邻居,他忙问:“林菀是住儿这吧?”

    “菀菀啊,她昨天才回来,一大早就出去了。”

    陈劲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惊,赶紧问:“去哪了?”

    女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狐疑的问:“你是谁呀?”

    “我是他男朋友。”

    “啊?她男朋友不是死了吗?”

    陈劲一晒,还没等解释女人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新的吧?”

    陈劲有些不自在的嗯了声,然后问:“她去哪了?”

    “去郊外山上给她姥姥上坟去了。”

    陈劲一愣,想想也对,清明节刚过,那女人热情的说:“她中午就能回来了,要不你到我家坐着等等?不用客气,我跟菀菀关系很好的,她昨天还跟我借了跟蜡烛呢。”

    “不用了,谢谢,她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儿?”

    女人惊讶,“你要去找她?”

    陈劲点头,女人翘起脚指着东边说:“看见没?那边儿那座山,叫二龙山,她姥姥就是葬在那了,不过你得打车过去,挺远呢,哎呦这漫山遍野的你上哪找啊……”

    陈劲也不等女人啰嗦完,就道了声谢匆匆离开了,到了街口叫了辆出租,直奔郊外二龙山。

    到了山脚下车子就不能往前走了,陈劲给了司机三百块钱让他等着自己,然后沿着山路往上走。他也知道这么个找法有点蠢,可是他不能等,只要见不着林菀得不到她的消息,他就一刻都不能安心。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眼睛酸涩,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跟兔子一样,胃里空空的,却感觉不到一丝饿,两条腿像拧了发条一样机械而执拗的前进着,似乎只有见到林菀才能让他停下来。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春光明媚,半山腰上树木稀稀落落,阳光直射下来有点刺眼,树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陈劲边走边举起手在嘴边拢音,大声喊林菀的名字,不时的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的飞走,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一遍一遍,显得他寂寞又无助。

    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那个清晨,那个时候他是担忧多余恐惧,现在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恐惧,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林菀可能永远的失去她,他不由得鼻子发酸,然后停住脚步,低头,抹脸,深呼吸几口,才继续赶路。

    当陈劲拐了个弯后看到前面的景象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一瞬惊喜过望,几大步冲过去,大声喊:“菀菀。”

    林菀身上穿着一件军绿色休闲风衣,让她看起来和周围景致浑然一体,颈间系了条红色碎花丝巾,衬得脸色更白。她怔怔的看着陈劲大步走过来,轻声说:“真的是你……”

    陈劲见到她顿时百感交集,想发火骂她几句,可一看她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就不忍心了,他自然的蹲下,拉起她的手埋怨道:“菀菀,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不声不响的就跑了,害得我好找,还以为你又……”

    “以为我又要寻死?”

    陈劲也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习惯了略微仰视的姿势,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柔和的说:“没事就好,给你姥姥上完坟了?”

    “嗯。”

    陈劲站起身,把手伸到她的面前,说:“那下山吧,我让司机在下面等着了。”见林菀没有立即起身,他又问:“还想歇会儿?”

    再一看她的鞋,皱眉问:“你鞋带怎么少了一根儿?怎么走的,弄这么狼狈。”

    林菀摇摇头,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走了两步她忽然小声说:“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

    陈劲哼了声,不乐意道:“你以为?你还以为地球是方的呢,不是说了么不管大事小事都得跟我报备一声,这么大的事你居然……”

    林菀翻翻眼睛,嘟囔道:“又来了。”

    “好了我不啰嗦,你以后注意点儿就成了。”

    “没有以后了。”

    陈劲闻言脚步一顿,握着林菀的手不由得攥紧,直到她疼得吸气他才松开一点,张了张口头也不转的说:“林菀,我说的以后,是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之间的每一天。”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没再出声,只是沉默的赶路,下山的路好走了许多,陈劲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步子,发现林菀跟不上时又放慢速度迁就她,林菀走着走着忽然腿一软差点摔倒,陈劲赶紧拉起她,却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比刚才又白上了几分。

    陈劲终于觉察出不对,担忧的问:“菀菀,你怎么了?”

    林菀倚着他站好,摇摇头,陈劲哪里还信这个,捏着她的肩膀紧张的问:“菀菀,你是不是,吃药了?”

    林菀看着他眼睛通红眉头紧皱的样子,忽然想笑,她虚弱的笑了下说:“没事儿,就是被蛇咬了一口。”

    陈劲一愣,随即生气的埋怨:“怎么不早说,咬哪儿了?”

    林菀指了指脚脖子,他赶紧扶她坐下,撸起她的牛仔裤,只见小腿外侧脚踝上方,青肿一片,中间有两个很深的小洞,再往上绑了一根鞋带。

    陈劲眉头拧的更紧,解开鞋带,往下调了一点系紧,同时问:“什么感觉?”

    “麻。”

    他按了下,又问:“疼吗?”

    “有一点。”

    陈劲坐好,把林菀小腿放到自己腿上,从口袋掏出军刀折开,动手之前把她的脸转到一边去,用刀尖在伤口处划了个小小的十字,然后用手托起她的小腿凑到嘴边。

    咳咳,又食言了,现在食言对我来说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因为我坚信,质量比诚信更重要。。。好吧,我承认什么都木有,抹汗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