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庆又是一震,直直望着刘飞扬,喃喃道:“我见过?我见过!”脑中不住回想自己所见过的母子,可是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又如何静得下心来。
见刘飞扬点点头,段延庆又不禁问道:“难道我便一生一世也不能得知我那孩子的姓名么?”
刘飞扬沉吟道:“有缘的话,你们父子自有相认的一日。这样吧,一年后若你们父子还未相认,我便助你们父子相认!”正因为要为刀白凤着想,这才没有全说出来。段延庆若知道真相,肯定会去找刀白凤,而那时几乎可以想象刀白凤只有愧疚的自杀一途。他说的一年后,其实也是因为见到段延庆这般模样心中不忍。照此下去,刀白凤肯定不会有说出这个秘密的一天,而他就要乘此时间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皆无损伤的知道真相。
段延庆大喜,睁大眼睛道:“少侠所言可当真?”刘飞扬点头道:“但你可答应我从此再也不做恶了!”段延庆连连点头,心中那是千肯万肯,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得上知道还有一个儿子在世上更令他快活的,刘飞扬便是让他从此去做活菩萨,他都毫无问题。
再次郑重谢过刘飞扬,段延庆带着无尽的喜悦便要飘身离去。刘飞扬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段先生,你不去见你那两个手下弟妹么?”只因他离去的方向与来时相反。
段延庆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未风干的喜悦泪痕,说道:“如今天下再也没有四大恶人了,段某也不是天下第一恶人,也不是他们的老大了,他们何去何从自有他们的造化。少侠告辞了!”铁杖几个轻点,人已过了数十丈消失在刘飞扬视线中。
刘飞扬伫立原地,望着他愿去的身影,喃喃道:“但愿有个好的结局!”返身奔去了。
回到官道上,远远便看到众人皆是往这边瞧来,人人面上都是带着好奇不解的神情。见就刘飞扬一人返回,刘飞扬还未近前,岳老三便第一个喊道:“我老大呢,他怎么没有回来?”面上除了不解,还带有几分惊恐。
刘飞扬来到众人身前,淡淡应道:“段先生已自行离去了。”众人见他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包括叶二娘都心知段延庆真地是走了,还是了无牵挂地离去了,绝不是如岳老三所担忧的那般。看段延庆之前为了此事可以不惜声名尊严,可见他心目做除了那事再无其他,刘飞扬替他解了这件极困惑的事,使得段延庆得脱心中枷锁,就此远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刘飞扬在他们心目中更加高深莫测了。
只有岳老三左右想不明白,又问道:“老大怎么就这么走了?他说什么了么?”
刘飞扬道:“他走之前说了句:‘从此天下再无四大恶人,再也没有第一恶人了。’至于你们,段先生只希望你们今后好自为之,为恶为善便在你们一念之间!”说着有意无意间眼光扫过叶二娘。
叶二娘一怔,感到刘飞扬那似乎大有深意的眼神,心中忽然泛起奇怪的感觉。岳老三站在那嘴中嘟囔着,想是在念叨着刘飞扬所说的几句话。
刘飞扬道:“那就此告辞了。”与众人一道翻身上马,剩下呆呆站那各自想着心事的叶二娘和岳老三就此离去。段誉本来甚是感激岳老三,见四大恶人已散,想把他介绍到镇南王府,可转念一想以他的性格去了镇南王府那还不闹翻天了,只得作罢,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补偿他。
众人虽是好奇刘飞扬和段延庆间的事,可萧峰父子都是那种大气的人,这种个人隐私之事他们自也不会过问。当日在大理镇南王府的段誉、楚依依、阿朱等人也曾听闻过刘飞扬讲过此事,倒也没有再行相问。梅兰竹菊一直自认下人,也不会去问刘飞扬。只有心蓝好奇万分,没走多久便忍不住问道:“尊主大哥,那个人到底求你什么事啊?”
话一出口,兰剑喝道:“心蓝休要多问。”只因马车中多了王语嫣一人,心蓝便与兰剑一同坐在车首,分坐薛慕华两旁。
刘飞扬回首笑道:“不碍事,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用瞒你们。”反正大概情况这里大多数人也都知道,不该讲的他还是不会讲出来。
众人心神马上被吸引过来,纵是已知大概的段誉、楚依依等人也不例外,竹剑更掀开车帘一角,侧耳倾听,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最有好奇心。刘飞扬沉吟说道:“段延庆虽曾是天下第一大恶人,可他也是个大不幸的人。他一生有两个愿望,可其中一个那是永远达不成了,不提也罢。而当年他最落魄无助时,曾与一女子有过一段情缘,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那女子的身份下落,此事便成为他一生最牵挂的事。而我与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了这事。大家也看到了之前的段延庆已没有一丝的戾气,甚至是失魂落魄,便是因为他此时已无心江湖,一心只想找到那女子的下落,了却心愿。适才我便是告诉他有关那女子的事,只不过时隔久远,我也只知道个大概,饶是如此,段延庆也是满心欢喜就此离去了。”
萧峰叹道:“想不到段延庆竟有这么一段往事,看他适才的模样,那是任谁也想不到他是天下第一恶人。从他离去时所言,他已是大彻大悟弃恶从善,说来贤弟也是功不可没。”刘飞扬没说是如何得知那女子,萧峰还道又是他那师门长辈所说的。
段誉道:“只盼他终能洗心革面,从此下半生无忧无虑。”他不但心喜从此大理去了一个隐患,打心里也为重获新生的段延庆高兴。
刘飞扬望了他一眼,见他面露真挚笑意,说道:“那是最好。”心下却是暗道:哎,如果你得知他是你亲生父亲,到时不知你会怎么想了!
到了汾州城内,寻了间大客栈,直接包了个大院住下。王语嫣还未醒来,段誉心中放心不下,要在她房中等她醒来。阿朱笑骂着把他赶了出去,说要替王语嫣换个衣衫。而楚依依对王语嫣也是有着莫名的亲切,梅兰竹菊和心蓝皆是万分好奇二女长得一模一样,也是一同留在房中。
只剩下段誉一人在房外急得团团转,这时刘飞扬和萧峰一齐经过,刘飞扬笑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他自然知道这是王语嫣的房外,萧峰一住下,酒瘾又犯,拉着他一起喝酒,刘飞扬哪敢一人陪他,便提议找段誉一起,这才一道过来。
段誉面上一红,呐呐道:“这……没……”刘飞扬和萧峰相顾一笑,萧峰道:“三弟放心,王姑娘吉人天相,二弟和薛神医皆是医术如神,当无大碍。”
刘飞扬往房门望了一眼,说道:“王姑娘倒没这么快醒来,大哥酒瘾犯了我一个人可招架不住,三弟可要助小兄一臂之力。”
段誉听罢忍不住笑道:“论酒量就怕加上小弟,你我二人也喝不过大哥。”三人一阵大笑着走到厅前,向酒保要了四十斤整整两坛的酒,便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萧峰酒瘾已忍了许久,自入契丹来,他反倒喝不惯契丹的马奶酒,直到今日回到中原城中才喝得顺口。三人你一碗,我一碗不消一会,已喝掉了近十斤酒,当然刘飞扬和段誉还没喝完一碗,萧峰已是四五碗下肚了。店内食客伙计见萧峰酒量惊人,暗暗咋舌不已。
刘飞扬笑着道:“不知那边那几位可是大哥的旧识?”借着举碗之际,手指指向店外头斜对面的几个乞丐装束的年轻汉子。自三人坐下后,便已一直在那注视着这边。
萧峰也不转身,又喝了一碗酒,这才说道:“不认识,他们应该是丐帮一两袋的弟子,且莫管他,我们只管喝酒。”他也早发现了那几个丐帮弟子。他已不是丐帮中人,虽对丐帮还深有眷念,可此时胡汉分明,自也不好与几个并不认识的丐帮中人打招呼。至于他们的监视,他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段誉转头望了一眼那几个乞丐,那几人一惊,掉头就跑。段誉有些不解,说道:“大哥不是与丐帮化清关系了么?怎么那些人似乎别有用意?”
萧峰叹道:“料是城中的丐帮弟子见了大哥,不知我等的意向,这才有人来监视吧。”事实上萧峰父子在追杀慕容博时,这种情况已遇见过多次。每当他们在一处现身总有丐帮弟子对其深怀戒心,暗中监视,他也早已习之为常。自他离开丐帮后,丐帮对其的争议也从未停过。虽有少林派替他澄清了几大罪名,可帮中对他的胡人身份深怀芥蒂的也不在少数。其中全冠清、陈孤雁为首的几个丐帮首脑仍是力主要除去萧峰,是以萧峰每一现身,总让丐帮中人提心吊胆,尤其是陈孤雁和全冠清属下的丐帮弟子。这汾州丐帮分舵正是直属全冠清管辖。萧峰等人毫无装扮,便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城中,其中有认得萧峰的丐帮弟子早已飞速报与城中的分舵主。
萧峰又道:“只等上了少林寺,与诸位大师尽释前嫌,大哥从此远离中原便是。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久闻三弟所在的大理民风淳朴,大哥久欲一去,说不得要上那叨唠些时日。”只是面上虽是豪笑不已,心中却是暗叹一声。
段誉喜道:“那是小弟的荣幸。”接着低声笑道:“到时阿朱妹妹更是欢喜不尽了。”
萧峰哈哈一笑,手中酒碗一饮而尽。忽然听得门口“啊”的一声叫唤,三人闻声齐齐望去,只见一身配长剑的劲装汉子面色如土,惊恐万分地望着这边,见三人望着他,呼啦一下掉头就往后跑去,深怕跑慢了性命不保似的,几下不见人影。
段誉奇道:“那人是怎么了?好似我们是吃人的怪兽一般,见了我们便跑。”
萧峰面色一暗,低头喝着闷酒。也就一眼间,他已看出那人其实是见到他才面露惧色,依稀记得他是曾参加聚贤庄英雄大会的一员,想到当时自己曾杀了数十的中原豪杰,便仿佛修罗复生般。想必那人至尽还心存畏惧,一见到自己便立马逃去。
刘飞扬虽不记得那人的容貌,但也知和萧峰有关,心下暗道:看来中原江湖中人对大哥心怀惧意敌念的人还有不少,难道他真要以死明志才能让这群人明白么?逐向段誉使了个眼色,止住他发问。段誉会意虽是心存疑惑,也不再说话。只是被那人一搅,萧峰也没喝酒的心情,又喝了一会,吩咐酒保把酒送到后面,便与刘飞扬和段誉回到了后院。
经过王语嫣房外,见房门打开,薛慕华正替她诊治,众女也围在床头。段誉大喜,走进里去,萧峰和刘飞扬也极欲知道王语嫣的情况,一并行了进去。
阿朱见三人进来,对王语嫣道:“王姑娘,我哥哥来了。”忽又想到王语嫣还不知道她和段誉是兄妹关系,又说道:“我哥哥便是段公子,便是他把你从那番僧手中救出的。”她见王语嫣醒来后,神智稍渐好转,任凭几人如何说话,可她还是一句不说。见段誉进来,便把功劳全扣在段誉身上,若王语嫣还记得当时情景,有个反应也是好的。
果然王语嫣听得这句,把脸微微转向段誉这边,众人见她终于有了个动作皆是大喜,段誉更是迫不及待说道:“王姑娘,你可没事啦!”
王语嫣见他一脸柔情关切之色,本是无神的双眼闪过一丝光彩,可也只是一纵既逝,更把头别向另一侧,眼泪已顺着脸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