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春雷响彻天地,跟着暴雨如豆落了下来,辟头盖脸地砸在方离与徐海城的身上,两人似乎不知道疼痛,只是呆呆地站着,彼此的视线被雨幕隔离,看不到表情。顷刻,两人从头到脚湿透了,眉毛和头发都开始往下淌水。
暴雨将地上的裸土砸出一个个小坑,很快地新挖的泥坑里积起一滩浑浊的水,那只朝向天空的枯掌经过雨水的洗涤,森白得刺眼。
黑土白骨,分外醒目。徐海城抹去脸上的雨水,掏出手机打电话,在嘈杂的雨声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方离想,一定是通知同事过来。打完电话,他深深地看了方离一眼,一屁股坐在坑边。
方离向他走近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一甩头,抱着袋子头也不回地往孤儿院大门声去。快到门口时,洪伯打着伞跑出来,对她说:“傻孩子,怎么不先避一下雨?”
他的话让方离泫然欲泣,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说:“谢谢你洪伯,但是不用……”她大步往孤儿院外走去,洪伯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心想,始终是一个孤僻而奇怪的孩子。
沿着街道,方离漫无目标地走着。路边的行人纷纷看着她,奇怪这个人怎么失魂落魄?起初方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走着走着,渐渐地脑海里浮起一张温柔的笑容,这让她冰冷的心闪过一丝悸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往湖畔别墅的方向走去。
在方离平凡的二十多年人生,徐海城是第一个被郑重她放进心里的人,第二个便是关淑娴。十来年前,孤儿院新楼落成典礼上,来了好多宾客,孤儿们也换上崭新的衣衫,井然有序地站在广场里。即使最调皮的孤儿也表现出彬彬有礼的一面。
剪彩、致辞一系列的事,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对方离来说,这种热闹十分地无聊。她站在人群里,眼神早飘到远处,比眼神飘更远的是心。仪式的最后一项是工商界代表们与孤儿们合影,乖巧的孤儿们挤到前面,被这个拉着那个揽着,装出欢喜的笑容。她刻意地垂首敛眉,站在一角。料不到一双温暖的手揽住她的肩,方离诧异地抬头,迎上一张温柔的笑脸。
那是方离见过的最美笑容,而拥有这最美笑容的人就是关淑娴。她给方离的人生带来层次丰富的温暖。徐海城毕竟是个男孩子,而且是个粗心大意的男孩子,以为爱护一个人,就是用拳头来保护她。而关淑娴更懂得如何关爱人,她像方离的朋友、师长、母亲,她给十三岁的方离全然不同的人生感觉。
后来,方离跟徐海城生疏后,关淑娴就成了她惟一的牵挂。此刻她想不起还有谁可以投奔的,想不起还有什么比看到一脸温柔的笑更为暖人心肺的。
走到于家湖畔别墅时,雨已经小了,天空的黑云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暴雨。方离浑身淌水,冻的嘴唇都青紫了。她颤抖着手按下门铃,关淑娴从可视门铃中看到她,连忙打把伞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小离。”关淑娴揽住她往屋里走,一边关切地问。
方离抱住她,牙齿打着寒颤一叫了一声:“阿……姨……”
“傻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作贱自己的身体。”
屋内保姆小红早拿出干净的浴巾等着,一见两人进来,就把浴巾披到方离身上,顺手拿过她紧紧抱着的袋子,顺手放在茶几边。关淑娴把另一条干净的浴巾塞到方离手里,说:“先换下湿衣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阿姨都会帮你解决的。”她把方离推进客房,顺手带上了门。
方离抱着毛巾呆呆地看着。
窗外的天全黑了,那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风很细很密,吹着墙壁上的爬山虎,花园里的杜鹃花,感觉就像一条黑线在游动。
一声响雷裂天开地,惊得方离浑身一震,手里毛巾掉在地上。她掩住脸,缓缓蹲到地上,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这声响雷也震得关淑娴耳鼓毛麻,心跳加速。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按着自己的心脏,心跳非但没有变慢,反而越来越快。她心里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